那是十多年前,他的娘亲,白怡,带着他蜗居在白府里院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小土坯房里。
白家里院外院的划分并不是血缘的远近,而是灵力的高低,修为高的弟子住在外院,修为低的就住在里院。
白府大部分的日子还算平常,可一年一度的惊蛰就如同悬在每个白家人头顶,会定时斩下的一把刀,许多人因此而惶惶不可终日,精神被折磨的几乎崩溃。
但幸运的是,白怡不是这样的人。
白湄的父亲住在外院,大部分时间,都是白怡在照顾他。在他的记忆里,自己的童年过的虽然朴素,却十分温馨,这都得益于他的母亲。白怡性情随和,对他从来都是温声教导,从不红脸训斥;她对生活充满了热情与向往,总是善于用平常的物什,给简单的屋子布置上新鲜的色彩。
不需要去外院听学的日子,白湄就会看着她在屋里转来转去。白怡手里总有做不完的事,但只是在打发闲暇时光,从不会让人觉得忙碌。等到他从午后明媚的阳光中、微微晃荡的摇椅上醒来,就会发现不知何时,屋子里已经插满了新鲜欲滴的花朵。
白湄素来认为,所谓的名门静女,就应该是母亲这般模样。
但为了保护身怀六甲的母亲,父亲死在了去年惊蛰的夜里。
从那之后,母亲变了。
她依旧温柔,烧出的饭菜美味依旧。
但她有时候会忘记换掉花瓶里的三角梅,任凭它们在依旧明媚的阳光中逐渐蜷缩起花瓣,再落满窗台。
白湄依旧趴在摇椅上看着,那落了满窗的花朵依旧美丽,却不再盎然了。
那是忧郁的,憔悴的,柳泣花啼的美。
又过了没多久,妹妹呱呱坠地,母亲为她取名灵晞。
灵兮灵兮,如风轻;晞兮晞兮,似日明。
这是一个很美的名字,白湄希望妹妹的降世能给他们带来生的希望,可不知为何,她的出世耗尽了白怡往日的灵秀。
也许不只是因为她的诞生。
母亲愈发的沉默寡言。她一天一天衰败下去,像是窗台上的三角梅,日渐黯淡,终将凋谢成愁。
白怡清楚,自己恐怕难以度过来年的惊蛰了。
她很想为自己的孩子再多做一些什么,可她实在无能为力。
正巧这一年,白湄满八岁,到了接受引种仪式的年纪,仪式过后,他浑身剧痛,在床上浑浑噩噩地躺了好几天,白怡产后本就身体虚弱,如今既要照顾他,又要抚养年幼的妹妹。
不过幸运的是,白湄恢复得很快,他一下地,就开始了勤奋的修行。
他希望自己可以早些成长起来,为母亲分担压力,早日照顾母亲和妹妹。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冬过,春天又即将到来。南阳地处南方,以往的二月,已经是万物复苏的时候了,可今年的冬季却格外绵长,不知道多少人撑不过这场严寒,永远留在了这年年初。
惊蛰就要到了。
为了应对这场劫难,白怡在自家的床底挖了一个地窖,打算让自己的儿女躲在里面。
尚未引种与大部分刚引种的孩童灵力不足,价值不高,并不会成为狩猎主要目标,只要他们妥善地藏好,就不会轻易被年轻力壮的同族发现。
而如白怡这般,有一些修行傍身,又相对弱势的女性,是最好的猎杀群体和补给材料。
在白怡的计划里,等到天黑,她就离开屋子,到院子的别处去,这样一来,这个普通的屋子很容易被当成空房,从而被来往的弟子们忽略。
苍蝇腿也是肉,灵力再少也不是没有,如果她继续待在这里,难保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一双儿女白白成了肥料。
她做了她能做的全部。
“湄儿,”白怡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肩膀,整了整他并不凌乱的衣领,用他八年来最熟悉的声音低低嘱托道,“我把灵晞托付给你了。”
她的神情和语气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