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冬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夹着烟的手指停在半空,烟灰簌簌落下。
办公室里那种刻意营造的温和宽容的气氛瞬间消失,空气瞬间冷成冰。
他缓缓将烟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动作很慢,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如刀子般直刺梁青政。
“哪个赵阿姨?”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但每个字都带着千斤重压。
梁青政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来,但他没有退缩,既然已经开了口,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徐霏霏小姐的母亲,您的夫人赵秀梅女士。”他清晰地报出了名字。
徐立冬的身体微微向后靠向宽大的皮质椅背,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深沉,也更具有压迫感。
他突然极轻地笑了一下,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她看出来了?嗯,倒也正常,几十年夫妻,认不出来才怪。”
徐立冬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梁青政说,“她找你,说了什么?”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反而比暴怒更让人心惊。
梁青政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赵阿姨很伤心,也很愤怒。她没有声张,只是私下找到我。她让我调查出那个女人是谁之后第一时间告诉她。
“第一时间告诉她?”徐立冬重复了一遍,指尖在光滑的红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她是谁!她算什么?为什么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赵阿姨的意思,”梁青政斟酌着词句,“我也不是很清楚……”
徐立冬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难测。
他当然明白梁青政的潜台词,赵秀梅不仅知道了视频主角是他,还盯上了那个女人。
赵秀梅的手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不再仅仅是舆论风波,而是已经烧到了他的后院,威胁到了他家庭内部脆弱的平衡,甚至可能引爆更难以收拾的局面。
徐立冬长长叹了口气,他再次看向梁青政时,眼神里的冰冷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审视和一丝无奈的情绪。
“青政,”他改变了称呼,语气也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推心置腹的意味,“你看到了,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坐在我这个位置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时候,哪怕是身边最亲的人,也未必能完全理解你的难处。”
他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梁青政,望着窗外省城的繁华景象。“霏霏那孩子,冲动,自作聪明。她母亲……唉,也是爱女心切,一时受了蒙蔽。”
他转过身,脸上重新挂起那种属于高级官员的、沉稳而富有掌控力的表情,但眼底深处的一丝焦躁却没能完全掩盖住。
“这件事,很复杂,牵扯很多。你技术好,脑子也活络,是个难得的人才。我刚才说的话,依然算数。市纪委、省纪委,都需要你这样的年轻干部。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越是关键的时刻,越要稳住立场,看清楚方向。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要心里有数。帮我,就是帮你自己未来的路。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他的话语充满了暗示和压力,既许以前程,又隐含警告。
他不再否认视频的真实性,而是将梁青政拉入一个更复杂的叙事中,要求他做出选择:是站在他这边,融入他的权力体系,还是选择另一条可能万劫不复的路。
梁青政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知道,徐立冬这番话,既是招揽,也是最后通牒。
他把自己和赵秀梅的矛盾隐约展现在他面前,等于将他拖入了更深的漩涡。
办公室里的烟雾尚未完全散去,空气里弥漫着烟草味和一种无声较量后的紧张。
梁青政知道,他接下来的回复,将决定很多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避开徐立冬那极具压迫感的直视,“徐书记,我明白。”
他顿了顿,像是要确保每个字都砸在实处,“我从县里来,能见到您,听到您这番话,是天大的机缘。我梁青政不是不懂分寸的人。您指的方向,就是我的路。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赵阿姨那边……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番话,几乎是将自己的把柄主动递到了徐立冬手中,是一种赤裸裸的投诚。
徐立冬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温和却疏离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对峙从未发生。
“好,很好。”他点了点头,语气舒缓下来,带着一种上级对下属的嘉许,“年轻人,悟性高,懂事,很难得。”
他坐回宽大的椅子里,手指随意地在桌面上点了点,仿佛在思考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安排。
“你的组织关系还在隆阳县吧?”他像是随口提起,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讨论天气,“我会跟庆兰同志打个招呼。现在正是年轻骨干加担子的时候。你先回去,准备一下,担任县纪委纪检监察室的主任科员,级别上先提为正科。”
“正科?”梁青政瞬间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