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都在这里了吧?”
程守振不明所以,“什么都在……”
轰!
几乎压着他的话音,下一刻,原本平整的地面倏地炸裂崩起,花瓶后方的细长引线迅速燃烧,紧接着,数担藏在地下的黑。火。药便以野火燎原之势眨眼淹没了整座宅院。
程守振距离黑。火。药最近,刚发出一声骇叫就被瞬间炸成了支离破碎的肉渣子。
四下里旋即响起玄羽军接二连三的痛苦哀嚎,祈冉冉自己也疼,却因为喉管灼伤叫不出来,只能发出些类似小动物被掐住咽喉时的孱弱嘤咛。
她蜷在地上,看着灼灼烈焰以滔天之势凶猛吞噬着每一个人,双眸烧得赤红滚烫,心头却清晰地生出许多感慨……
悔恨此番安排失策,悔恨自己识人不慧,悔恨地下的黑。火。药埋得太少,没能将宫里的几个混账也直接炸个稀烂。
思绪一转,她又忧虑起俞家自此绝后,来日逢年过节,她在地下怕是连点新鲜瓜果都收不到。
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同喻长风撕破了脸面交恶和离,毕竟那人冷漠归冷漠,但看在她二人‘旧相识’的份上,想必也不会吝啬几筐子祭。品。
思绪再一转,既然这辈子结束得如此仓促,那下辈子她是否可以吸取教训,未雨绸缪,提前给自己烧点香烛元宝?
届时一步到位,直接烧成酆都首富,下去了就能条条鬼道横着走!
七七八八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晃过脑海,祈冉冉想着想着就笑了。
笑着笑着,才终于呜咽着哭了出来。
……
火更大了,抽筋剥骨的痛感剧烈啮噬过全身。
赤红摇曳间,她竟恍惚嗅到了一股沉静平和的特殊香气,那香气指引着她腾空升起,一路飘飘荡荡,最终落进一全然陌生的房间之内。
她在那处瞧见了自己与姨母一家的牌位,同时也瞧见了那个站在牌位前沉默不语的高大身影。
是喻长风。
这人还真给她设了灵堂,又颇为贴心地摆放了一张远超寻常尺寸的宽长供桌,桌上时蔬果品俱全,白瓷盘里的小点心甚至尤在袅袅冒着热气。
——丰盛,新鲜,还全是她爱吃的。
祈冉冉于是安下心来,缓悠悠地飘到供桌前来回绕圈,期间凉风渐起,不多时就将个圆滚滚的梨子吹到了地上。
咚!
澄黄的梨子囫囵落地,阒然伫立的喻长风淡漠垂眼,半晌之后,终于有了动作。
他弯下腰来,劲瘦五指将梨子握在掌中,仔细打量一圈后微微皱眉,薄唇嗫嚅,轻飘飘吐出一句,
“祈冉冉,你真麻烦。”
祈冉冉:……?
“哎——”
方才还觉得他十分有良心的韶阳公主顿时忿忿飘到他身后,
“你这人……”
喻长风将梨子揣进袖袋里,又从旁侧的竹筐中拣出颗新的摆上去,用着惯常的冷淡语气继续道:
“这颗梨不就是表皮受了些磕碰?祈冉冉,只这丁点的瑕疵你都要挑嘴。”
“稍稍将就些不行吗?日后若是无法及时续上新鲜的果品,你就一点不吃了?”
“哪儿来那么多臭毛病?”
……
他越是说,声音就越是反常的沉哑,背光而立的一张脸藏在阴影里,天之骄子的一个人,此刻却莫名显得苍凉又枯寂。
祈冉冉被他接连的几句话炸得脑袋发懵,本想反驳‘自己早就没这么挑剔了’,喉头却堵塞得异常难过,许久之后眼眶一红,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很想抱抱他。
她奋力朝前伸手,可那股子引她而来的异香却在此刻蓦地浓烈起来,原本轻飘飘的身体一瞬间变得又沉又重,无边黑暗似渊中湍流,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