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莫名一怔,觉着他像是话里有话,奈何分辨不出是什么,便只叫青穗结账。
两人坐回车厢,李稷打开食盒,拈起山楂糕,一口一个,吃得优哉游哉,眼皮都不动一下,果然是很爱这一口的样子。
容玉瞧着都牙酸,佩服他嗜酸的能力,道:“味道如何?夫君若是喜欢,以后我再叫人来买。”
托青穗、来运的福,李稷得以多听两声“夫君”洗耳,笑道:“还不错。”
容玉松了口气。
李稷一口气吃掉三块山楂糕,盖上食盒,放去一旁,问道:“夫人爱吃甜食?”
容玉“嗯”一声,多说了两句:“我跟兄长打小都爱吃甜的,宣平坊里,就数这一家的糕点最合口味,也最有名气。”
“像兄长这样的人,应当跟子初一样,都是文质彬彬、学富五车的才子吧?”他突然从糕点问到人,又提及方元青,叫容玉一下没反应过来。
容允和膝下一儿一女,小女是容玉,长子容岐年方弱冠,比方元青小两岁,但若论才学,并不在他以下。去年乡试,他与方元青齐齐上榜,成为那一批考生里最年轻的举人。这样的人,当然算得上文质彬彬、学富五车。
不过,李稷问这个做什么?
“兄长与表兄一样,都师承舅父,在诗文方面,的确颇有造诣。”
“果然啊。”李稷眉头一撇,苦恼道,“只可惜,我平生最痛恶的便是诗词歌赋、之乎者也。也不知一会儿相见,兄长会不会嫌我不学无术。”
容玉听他这样说,便知道先前那些闲言碎语到底是被他听进心里去了,道:“于容家人而言,夫君恩重如山。外人的那些胡话,夫君不必在意。”
“外人如何议我、谤我,我自然不在意。但兄长不一样,他是家里人。家里人的看法,我总该在意一些。”
容玉被他诚恳的态度唬住,一时间竟反驳不出什么,半天才想起来他俩的婚事是作假的,他这般在意兄长的看法作甚?
“兄长……向来敬重表兄,夫君既然是表兄的挚友,可见并不像外人所传的那般不堪。兄长明辨事理,不会用偏见的眼光来看待夫君的。”
“当真?”李稷复问,桃花眼直勾勾地盯过来,愈见诚挚。
容玉颔首,想了想,大抵是他很看重表兄这位挚友,所以也不愿意被容家人看轻,便又道:“无论何如,夫君都是容家的恩人,稍后相见,若是父亲、母亲、兄长他们对你有什么误解,我会替你说话的。”
李稷笑了,唇角两个梨涡久久不散:“那就劳烦夫人了。”
*
容允和一介寒门,年近四十,才从登州调入京城,升任从四品布政司参议。这官职分管粮储、屯田、清军、驿传、水利等事,位置不高,但权责颇大。年前,时任吏部侍郎方世清委托容允和帮忙,处理了一桩有关水利公款的旧案,本意是核查钱款去向,谁承想正是帮这一忙,容家被牵扯进吏部贪赃大案里,差一点家破人亡。
容允和是本分人,多年来规行矩步,最怕的便是在朝堂上被卷入纷争,经此一劫后,他越发痛定思痛,不敢再为任何人徇私。为此,还差点跟夫人方氏吵了一架。
方家算是垮了,作为主犯之一,方世清在大牢里畏罪自杀,方家被判大罪,男子发配边疆,女眷充为宫奴。圣旨下来的那些天,方氏没少哭嚎,可是哭也没用。方家前脚落难,容家后脚遭殃,要不是被武安侯府及时拉了一把,如今一家人还不知道是在哪里受罪。
“说到底,咱们一家人的性命都是小侯爷救的。外人再怎样说道,咱们也不能说他半点不是,可记着了?”容允和强调道。
“我自然知道,可是那小侯爷是个怎样的人,你我心里都清楚。吃喝嫖赌、声色狗马的主儿,哪个正经人家肯与他结亲?你看看,这才过门几日,他就敢在外面花天酒地、夜不归宿,绒丫头在侯府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可想而知!为脱罪,将女儿嫁给他,我真是……”方氏以帕拭泪,捶着心口。
容允和长叹不已,想起这桩婚事,何尝不也是羞愧无地?
“不是说长公主三催四请,他都无动于衷,绒绒一出马,反倒老实巴交地回去了?照这样看,他很是看重绒绒的。指不定在他心里,绒绒分量比长公主还重呢!”
“你就自欺欺人吧!”
方氏气恨,哭得更凶,看不惯丈夫总是这样诓骗人。容允和手忙脚乱,赶紧来哄,又是替她擦泪,又是劝慰:“先莫哭,看看你这眼睛,一日日地哭下来,都肿成什么样了?一会儿被绒绒看见,该多担心啊?”
方氏想起女儿,悲从中来,更难止泪。容允和抬头喊“观山”,半天不见人,向丫鬟询问:“大少爷人呢?”
“回老爷,今儿姑娘和姑爷回门,大少爷一早便出门迎去了。”
容允和一愣,想起这兄妹两人感情甚好,容岐怕是要替妹妹出头,急道:“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