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敬仪长公主领着李袅赶回侯府,行色匆忙。容玉以为是府里有什么急事,问了丫鬟,却是摇头,倒是李袅来了梦风园一趟,逮住容玉便诉苦,直呼“太险了”。
容玉一头雾水,先叫青穗奉茶。李袅咕噜噜喝了好一会儿,长吁口气,道:“就差一点,要不是娘当机立断,早走了一刻钟,八成就撞上了!”
“到底怎的了?”容玉更好奇。
“嫂嫂不知?”李袅睁大眼眸,“安平公主在生辰宴上忤逆皇后,被皇帝舅舅下旨撵去承恩寺思过,说是要她罚抄万份佛经呢!”
容玉愕然:“万份佛经?那要抄到几时?”
“谁知道,反正抄不完,她这思过便不算完,这辈子呀,怕是要耗在承恩寺了。”
容玉五味杂陈,却看李袅吃着糕点,摇头晃脑,浑然已是看戏做派,不由道:“所以你们匆忙赶回来,是为躲开安平公主?”
“是呀,”李袅吃得腮帮滚圆,含糊道,“原本入寺祈福便是想躲开她,谁知她后脚竟跟来了。母亲最是怕她,哄也不是,骂也不是,除了远远避着,图个眼不见为净,还能有什么法子?”
又道:“那日生辰宴,嫂嫂也瞧见了吧?皇后贵为一国之母,都差点被她杖毙,这般大逆不道,母亲岂敢招惹?”
容玉脸色微变,心知那事传开以后,被人添盐着醋,断章取义,编排得面目全非了,唏嘘之余,不免替当事人生出几分委屈与愤懑,道:“那你可知,安平公主为何要忤逆皇后?”
“为何?”
“那日,皇后给大家安排了一出戏。”
容玉提起那出改编自《新唐书》的宫闱传奇,以及女眷们在底下的非议。她虽不谙内廷的弯弯绕绕,却也看得出来这一出断然不是无心之举。皇后所为,怕是想当众激怒安平公主,待她失了分寸,才好借题发挥。
这般机关算计,委实令人齿冷。
“竟是这样?”李袅听罢,果然意外。
容玉点头。
李袅吞咽糕点,手上还剩半块,却是无心再吃,只道:“可当初若不是她一意孤行,非要与那歹人成亲,又岂会有后头这些祸事?舅舅、舅母都给她相好了驸马,她偏不要,为了那祸害撒泼放刁,最后弄成那局面,不是自讨苦吃?更要紧的是,她自个吃苦也就罢了,还连累得舅母也……”
许是在先皇后膝下承欢过,李袅提及她,鼻头一酸,眼角沁出泪花。
容玉并不知背后还有这等内情,愈发百感交集,道:“可是,此事分明错在那个心怀不轨、攀龙附凤的男人,安平公主乃是那最大的苦主啊。”
“所以,怨她有眼无珠。”李袅仍是忿忿不平。
容玉无奈摇头,良久道:“世上能有几人像孙大圣似的,炼得火眼金睛?郎君们或许好些,我们女儿家被困在家宅,自小到大,人都没见着几个,又能有多少识人的本领?再说,有些人惯会伪装,不真正处在一块,谁也不知他是人是鬼。安平公主被骗时,想来也不过像你我这般大,平心而论,倘若换做你我,又有几分识破那中山狼的把握?”
李袅张口结舌,嘟囔道:“生辰宴上究竟发生何事,嫂嫂今儿这般替她说话?”
容玉不欲节外生枝,便不提私见方家人之事,只道:“我那日不过是个没嘴的葫芦,能有何事?只是听了安平公主的遭遇,想起来留仙先生笔下的一个故事。”
“哪个故事?”李袅登时提起性来。
“云翠仙。”
那云翠仙本是仙家女,却被阳奉阴违的无赖梁有才骗娶,婚后受尽苦楚,险被卖进妓院。
“身为仙灵,尚且会被俗世男子蒙骗,何况人乎?安平公主贵为皇嗣,发现被骗后,尚可报仇雪恨,可是天底下,仍有多少女子陷在豺狼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作恶的皆是男子,却要怨女子眼拙心盲,这多不公啊。”
李袅一震,面颊蓦地烧起来,惭愧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容玉拈了一块糕点放进她手里,笑道:“我知道,小姑并非苛责公主,只是为先皇后伤心。”
李袅含着泪,点头如捣蒜。
“先皇后仙逝,小姑都如此难过,那安平公主不是更伤心?”
容玉并非存心说教,只是想起安平公主看见那幅《国色天香图》绣作时的面容,于心不忍。李袅年岁尚小,此前对安平公主存有偏见,或也是因外界的流言,此番若是能消弭她们之间的隔阂,也算是她报恩了。
李袅若有所思,良久道:“‘不迁怒,不贰过。’袅儿记下了。”
丫鬟过来换茶,又添上瓜果,两人吃着,复聊了一会儿。李袅听说李稷在府里,可是半天瞧不见人,便问起他人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