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道:“家父还在世的时候,年年带我们来这里挖,一开始是很多的,后面越来越稀少,但我还是想试试运气。”
“如此岂不是刻舟求剑么。”陆洗拨弄着红绳,笑叹口气,“可怜这位竹君,他得多有气节才能经得起你们这样世世代代年年岁岁的挖。”
林佩道:“别光顾着奚落,你要是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就说。”
陆洗道:“你的手都要冻僵了,我先给你暖暖。”
林佩放开铲子:“说了不必……”
陆洗笑一笑,握住那双冻得发红的手,拢进掌心:“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冬笋是容易长在旧穴附近,但如果这里实在找不到,也是可以去别的地方找的。”
林佩垂下眼帘。
手原是麻木的,不觉得冷,可是一旦感受到温暖,就再也挣不开了。
他感叹陆洗对人心的洞察炉火纯青,甚至比他自己都更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陆洗捂着这双手,一动不动,等彻底捂热了才放开。
林佩轻咳一声。
“你且宽心,我这人听得懂好赖话,既然你拒绝了我,我绝不会死缠烂打。”陆洗的眼神干净清透,“一切如旧,你不必有任何顾虑。”
林佩道:“知道了。”
土挖开了,里面并没有笋。
林佩笑笑,自嘲运气不好。
陆洗犹豫片刻,道:“我可以把运气借你一用。”
林佩道:“你?”
陆洗低头解开襟带,脱掉外面的锦衣华服,只留一身单薄的白色底衣。
林佩接过来,问道:“不冷吗?”
陆洗道:“宁可冷些,不然衣服弄脏了多可惜。”
林佩道:“你要做什么?”
陆洗先抬头观察顶端叶梢的方向,找准竹枝密集而且叶子有点泛黄的竹子,然后蹲下身,用石片把竹根周围的泥土刨开,在土里摸了好一阵子,摸出一条细长的青绿色的茎。
林佩抱着衣服跟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
陆洗一边摸竹鞭一边挪动身子,不断用竹杖敲附近地面听声,终于在某一处停下。
——“就是这里。”
陆洗拍去身上的土,用枝条划出标记。
林佩道:“这里有吗?”
陆洗笑道:“你再试试运气。”
一铲,两铲,三铲。
才挖到第三铲他们就看见了笋尖。
林佩丢开铁铲,惊喜道:“挖到了。”
他正要挽袖,被陆洗抢先一步拦下。
“我来。”陆洗道,“笋壳锋利,你看着就好,别被割手。”
雪夜,竹林里传来一阵阵对话与欢笑。
红绳换到了新的地方。
笋子装在筐里,沉甸甸的。
人越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越珍惜生活之中一点小小的单纯的情趣。
林佩由是对陆洗生出一种别样的欣赏。
他们并肩而行,各自有立场,如同枝叶相交而根系稳扎地下的两片林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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