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溪亭听到这个口吻,便知林佩应该事先找人谈过,立即给答复:“明白,就定李良夜。”
三令户部编撰试行办法,待春闱结束即发往晋北。
几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万怀。
“林相,各位尚书大人,下官……”万怀的脸唰地又红了。
温迎给盆里添了几块炭,温柔道:“万侍郎,我见你来的时候还带着题本呢,拿出来念就是。”
万怀经此提醒,连忙从袖中拿出一道文书,低着头打开。
林佩道:“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下官以为,本朝赋税最大的问题是名实不符。”万怀深吸一口气,举起题本读道,“以晋北石尧县为例,那附近明明有三千顷勋戚庄田,是下官回乡探亲途中亲眼所见,可是当地上报的鱼鳞册中却找不到相关记录,可见如今隐瞒田产逃避赋税的大有人在,朝廷只有先把鱼鳞册和黄册盘点清楚,把赋税的依据重新建立起来,才能做到赋税均平。”
林佩点一点头:“你继续说。”
他没料到的是,这位万侍郎虽然动不动就脸红,内心想法其实挺丰富,而且也敢于直言。
万怀道:“下官以为,应让清吏司派官员到晋北地方去清丈土地,重新整理地方黄册和鱼鳞册,列出那些私并土地却不上报朝廷的人员名单,严加惩处以警示各地。”
林佩端起茶杯,吹了口气。
万怀道:“回林相,下官说完了。”
林佩笑道:“挺好的,我问你一个问题。”
万怀从耳朵旁边取下毛笔,蘸墨记录。
林佩道:“列出名单,不仅让地主多交赋税,还要予以惩罚,这样的阵势是在针对人。”
万怀道:“是,肯定是要得罪人的,下官不怕。”
林佩道:“先不说胆量,我且问你,得罪人是我们做这件事的目的吗?”
万怀一顿。
林佩道:“得罪人不是目的,调整制度才是目的,所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直接动刀,要先给地方解读政令、调整转圜、保全自身的时间,靠这批人把制度推下去,再渐渐收口。”
万凿拿着笔飞快地写字:“请林相示下。”
林佩咥口茶水,接着主持场面。
“你们听了,本次调整赋税共有三条政令,其一叫清丈,也就是万侍郎适才所说的清点丈量。”
“其二叫均平赋役,户部现如今是把赋役分开,赋以田亩纳课,役以户丁征集,赋役之外还有名目繁多的方物、土贡之类的额外加派。调整之后,当全部简并为一体,把赋归于地,计亩征收,把力役改为雇役,由官府雇人代役。如果赋役能实现统一,后来之人便难以巧以名目,丛弊为之一清。”
“其三叫计田纳银,把征收实物改为征收银两,由地方官吏直接解缴入库,从此省却输送储存之费;不由保甲代办征解,免除侵蚀分款之弊。”
众人称是。
万怀盯着本子上的字迹,神色如醍醐灌顶。
林佩道:“你听明白了?”
万怀擦了擦鬓边的汗水:“下官回去就起草公文。”
林佩笑道:“真的明白了?”
万怀道:“是。”
温迎本想再提醒几句,被林佩用眼神制止,退到一旁。
林佩看向左右:“吏部和刑部也专门拨几个人负责跟进晋北形势,建全考功之制和量刑之法,争取八月定稿。”
尧恩道:“是,下官即刻往晋北提刑按察使司增派人手。”
杜溪亭听到这里皱起眉毛:“知言,他刑部人多,可吏部的人不够啊,今年又是大考之年。”
林佩道:“那你从刑部借调几个。”
尧恩:“……”
杜溪亭立刻转忧为喜,应承下来。
几经商榷,林佩和各部官员议定了开春先行的几件大事。
人走后,屋里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