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洗道:“你在想什么呢,不理我。”
林佩笑了笑:“我在想兴许你是对的。”
陆洗道:“可是刚刚在朝会上你可没少数落我。”
林佩道:“是吗?”
陆洗道:“完了,已经骂习惯了,你这人一旦养成习惯,后面就改不了了。”
“拿我打趣,说我是顽石。”林佩躲开对方追债般的目光,“你有本事独挑大梁,别天天把杂务往我这儿堆。”
“那不行!”陆洗展眉一笑,“我离不开你,林知言,我离不开你啊!”
宫墙之间传来一声声呼唤。
墙外花苞冒枝头。
*
初春,朝廷对赋税之制的调整摆上台面,风声从京城吹向地方,自上而下为之一醒。
礼部经过核查,在直隶范围内找出了十七处与宫廷采办重叠的机构,将其全部并入九寺十二监,其中就包括归司礼监管辖的志朴香堂。
由于志朴香堂的东家一开始拒不交付钥匙,方时镜堵了陆洗三日。
“方尚书,你别着急。”陆洗瞥了一眼对门,小声道,“志朴香堂它不是凭白无故建立的,宫中用度琐碎复杂,如果没有一个转圜的地方,账就不好做。”
“我只问你。”方时镜不吃这套,当面质问,“闲禅悦到底什么来头,一炷香竟要三千两银子?那些官员是去买香的还是去向宫里行贿的?归根结底损失的又是谁?是国库,是百姓。”
陆洗苦笑:“好,方尚书你……容我几日。”
他原先以为方时镜刚勇,没想到这人绝非无谋之勇,是早把台面之下的关系看得清晰透彻,就要抓这个时机把官员向宫里行贿的路子斩断。
而这条路正是他陆洗的来时路。
陆洗觉得后背有点儿发凉。
一方面是为自己所作所为后怕,更多则是为方时镜宁愿得罪宫里也要争名的举动捏一把汗。
但这事方时镜就是毫不留情地做了。
方时镜早就上过奏本——“俭则约,约则百善俱兴;侈则肆,肆则百恶俱纵”,说的便是皇室当勤俭节约克己爱民,做天下之表率。
他找的切口也十分精准,志朴香堂交出钥匙后,其余几个机构的主事听到风声,也自觉遵照政令进行裁撤。
经此缩减,宫中可用的钱一下就少了五分之一。
礼部的行动为吏部打开局面。
吏部在二月初即把各地官员考功文选事宜办妥。
杜溪亭没有跟尧恩客气,真从刑部借调了几个人到清吏司帮忙。
关于考功之制该如何完善,几人开始觉得很难,无从下手,譬如一山之隔的王县和文县,前者乡绅富豪聚居,后者几乎全是农民,赋税调整之时两地完成征收的难度显然不同,对地方官考满、考察的标准也无法统一。
杜溪亭听了,笑眯眯地讲了一个老生常谈的故事——端水。
他家里有九个孩子,京中人人羡慕,可是孩子多也有多的烦恼,每天争来抢去闹腾得不行,于是他也总结出一些经验来,给这九个孩子分东西,大体上要讲公平,但没必要桩桩件件都一模一样,老大天生占一个新,新衣服新玩具都有了,那么在吃食上就要让着弟弟妹妹,小九年纪最小,吃食最好,家人最宠,相应地就只能穿哥哥姐姐穿过的旧衣服玩过的旧玩具。
放到王县和文县的例子上,可以在一杆秤上加“体量”和“时效”两样砝码,王县体大,征收数额多,与之对应的是地情复杂,不见得能把所有的税按时收齐,而文县虽然田产少,能征的赋税少,却容易施行,挨家挨户的一下就齐全。
“想要平稳得审时度势,不能只拿着一个标准去度量所有人,而是根据所有人的情况做多方面考量。”杜溪亭心态平和,笑着说道,“只要不急不躁,就没有什么端不平的。”
*
二月中旬,李良夜奔赴晋北。
与此同时,户部把清丈土地、均平赋役、计田纳银三大革新举措发往晋北。
林佩高屋建瓴,以减缓土地兼并、改善民生为名义,上谏皇宫缩减开支,下令晋北试行税制,令提刑按察使司监察考成,决计在夏税结束后普及全国。
第33章赋税(三)
阳春三月,南淮河两岸桃花盛开,粉黛连片。
林佩带柠儿到码头,送林倜去浙东任上。
柠儿天真烂漫,吵着林倜下次回来给他带木雕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