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到了最冷的腊月,傅程铭一身厚大衣,戴着皮手套。
谭连庆拿两个头盔,递给他一个,“你戴好。”
跟在身后的男人笑了声,“这不都是完工的吗,工人都摘了,咱也不用戴。”
傅程铭回头看,是提拔不久的委员,常听冯圣法提。
书记挥手打个招呼,“小陈,你往前走走。我们想了解个事儿。”
他大跨几步,爬上陡坡,“您问。”
“你最近新婚,我还没送礼钱呢。”
“这要您怎么送,我和时小姐着急,婚礼都没办。”
“什么时候考虑补办呐。”
“过完这个年再说吧。”
“事儿好多,”小陈笑,长叹一口气,“不敢懈怠了。”
一众人爬坡,迎着风。谭连庆笑得饱含深意,和傅程铭对视片刻。
他们的潜在意思是,时本常姑娘坐不住了,先结婚,找人保保她爸。但未免太急了,破绽很多。据说这男人之前和她同班,喜欢过她,有抱大腿的情感资本。
走到楼底,随行的设计师和秘书简单讲了理念,怎样设计的,如何落实,周期多少,又怎样贯彻部门对此次项目的规划,坚决不辜负领导的重视,有政策,有创新,亦有传承。
说了大约半小时,傅程铭不时插两句话,然后是谭连庆和书记审阅。
他并未揽功,只说常挂在嘴边的场面词:一切结果,是大家的共同成就。一切水泥钢筋的铸造,离不开无产阶级的奋斗。
书记笑,“我记得你二十出头就像现在一样了。这些话,一听就是你奶奶教的。”
傅程铭岔开话题,指一圈艺术楼的顶层,“这个地段,设计,”
“行了,我在聊什么,你又说什么。”
谭连庆说他,“你这次确实很不错。往常这个,雷声大,雨点儿小,今年总算竣工了。不用再拖,否则资金方面也麻烦。”
设计师小跑来说,有一幢没彻底完工,“用的是新技术,比较复杂,只能慢慢来。近零能耗的,综合节能率百分之七十。”
傅程铭随手指的方向望去。
楼上还安着防护网,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人来回穿梭。
他收回眼后,谭连庆仰头看见有块摇摇欲坠的木板,半截在没装窗户的楼层里,剩下的半截露在半空。
冬季大风一吹,带有厚度重度的板子飞速往下砸。
而砸的方向正对他和傅程铭的头顶。
谭连庆破音般诶一声,用力推了傅程铭一把,两人皆是踉跄。
无奈板子面积大,前端砸中谭连庆的胳膊,后端砸在他背脊颈椎上。
傅程铭更疼些,他手扶着旁边的安全标语牌,痛苦地闭了眼。
大冷天儿,肌肉火辣辣的烧和骨头将断裂的感觉,让他沁出薄汗。
谭连庆半跪在地上,连连喊疼,胳膊要断了。
在场人吓得不清,书记让工作人员清走外面的记者,叫救护车来。
人分成两拨,各扶一边。谭连庆伤的是胳膊,能站。
到傅程铭那头,他弯腰,语调倒是冷静,说直不起身来了。
板子打的是他后背那片肩胛骨的区域-
冯圣法在门口走来走去,瞥了下坐长椅上的季崇严。
“我再说一遍,”冯圣法瞪眼,“不能告唐小姐。不能让她来。”
“唐小姐你也了解一点儿的,她来了多伤心,你好意思看她难受。”
季总的想法与之完全相反,婚内一方有事故,难道不该通知妻子本人?唐小姐连知道的权利都没了?他是这个观点,但被冯圣法批判为冷血、不近人情、毫无人文关怀。
“难不难受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儿,”季崇严冷笑,“要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