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工作人员赶忙递上刚泡好的热茶,白色瓷杯里嫩绿的茶叶舒展着。林志远挥了一下手,“你们出去吧,反思一下,写个检讨,明天给我。”“是!”两人一脸苦笑,不得不应承。两人出去后,门也被关上了。林志远这才坐了下来。他坐在江昭阳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屁股只挨了半个边。他清了清嗓子,酝酿着措辞。“江镇长,今天…咳…实在是万分抱歉。”林志远艰难地开口,每个字都仿佛有千钧重,“主要是魏文村这家伙言之凿凿,时间、地点、过程样样俱全,又有所谓的‘物证’”“……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工作性质,必须高度重视,反应迅速…在……在调查细节的核实环节上,出现了重大疏漏。”“我们有些同志,太年轻,工作方法简单粗暴,给你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和压力,对此……我作为负责人,代表纪委向你表示最真诚的歉意!”他说着,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了一个近乎于鞠躬的姿势。这口硕大的黑锅,最终还是结结实实地砸到了他的下属头上。江昭阳终于抬起了眼睑,目光平静地看着林志远。他端着茶杯,指腹感受着白瓷上传来的温热,袅袅的水汽模糊了他深沉的眼眸。经历了刚才炼狱般的审问和此刻这种戏剧性的“尊重”,他心中的波澜并非没有,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林志远在意的不是冤枉了他江昭阳,而是自己如何在纪委立足,如何向上面交代。“林主任言重了。”江昭阳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嘶哑,却异常平稳,“配合组织调查,是我的责任,也是义务。”“纪委同志工作严格,是职责所在。”“有误会,澄清就好。”他的语气听不出半点怨气,像是在陈述一件极其寻常的公事,甚至带着一点体谅。他把林志远口中“工作方法简单粗暴”的定性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反而肯定了“工作严格”。然而这句话看似没有杀伤力,却像一把裹了布的钝刀,轻轻敲在林志远的心口。澄清就好?那之前长达数小时的心理威压、侮辱性的讯问、被当成罪人对待的屈辱,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你江昭阳表现得如此大度,岂不是更显得我林志远小题大做、滥用职权?林志远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不自然地抽动。眼前的江昭阳越是平静、越是淡然,他内心的煎熬就越是难以平息。这比江昭阳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还难受。……方寒到了梁炯明办公室门前。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夹在腋下的牛皮公文包带子,那里面装着他用一天时间拼尽全力搜集的成果——一份关乎另一个人政治命运的调查报告。他理了理本就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中指指节在光滑冰凉的门板上叩响了三声。“笃、笃、笃!”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进来!”一个沉稳、略带威严的声音穿透厚重的门板传了出来,是梁炯明。方寒旋动冰凉光亮的铜质门把手,轻轻推门而入。早晨后的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一条条规整的光带,斜斜地投射在深棕色的真皮沙发、办公桌和成排的塞满文件的书柜上。空气中飘散着一缕淡淡的茶香。梁炯明正坐在他那把宽大的高背办公椅上,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他没有立刻抬头,而是把钢笔在文件末尾流畅地签下名字,才抬眼看向方寒,脸上看不出明显情绪。“梁部长!”方寒走近几步,在他的办公桌前站定,姿态恭敬。“嗯。坐。”梁炯明的目光在方寒脸上短暂停留了一下,又落在他夹着的公文包上,语气平淡无波,抬手示意他对面的椅子上。“这么快就完成了任务?”“这才一天时间。”这话听不出是肯定还是质疑,更像是一句不咸不淡的陈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方寒依言坐下,将公文包端正地放在并拢的双膝上。他没有急着回话,而是略作沉吟,像是在组织语言,也像在平复赶路带来的微喘。“是。”方寒抬起头,目光坦诚地迎向梁炯明,“这个事情,其实脉络很清楚,关键的节点并不复杂。”他稍作停顿,似乎在斟酌下一个词,“只是稍稍用了一点…侦察。”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在组织部长的办公室里用“侦察”这个词有些微妙,立刻更正道,“呃…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调查的技巧。”他捕捉到梁炯明目光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像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的涟漪,很短暂。于是方寒紧接着补充:“目标明确,路径清晰,接触的核心人物也相对聚焦。”梁炯明的身体向后靠进椅背里,深色真皮椅面发出细微的受压声。他用右手拇指和中指捏了捏眉心,这是一个放松但也带着点思索意味的动作。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方寒继续。但那目光沉静而深邃,像两潭深不可测的古井,静静地等待着答案。空气中那份官场特有的静默再次降临,只有墙角的落地钟发出沉稳的“滴答”声。方寒知道,真正重要的部分来了。“结论呢?”梁炯明的询问极其简洁,没有任何修饰,仿佛手术刀般精准地指向核心。他的手指交叉搭在小腹前,整个人放松,却又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办公室的光线落在他半边脸上,棱角分明,更显严峻。方寒没有再绕弯子,斩钉截铁地回答:“经过我多层面、详尽的调查取证,综合各方面的反馈信息。”“结论是明确的:江昭阳同志,还是得民心的。”他刻意加重了“还是”和“得民心”这几个字的语气。梁炯明似乎对这个措辞感到一丝意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细微得像湖面掠过的一丝微风,难以捕捉是笑意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但他依旧没有说话,等待着更具体的量化。:()从乡镇公务员到权力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