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手并用,扭股儿糖似地抱了过去,半张脸依在兰祁的肩膀。
身上的青鸾香囊、镶玉绦带与兰祁腰间悬挂的佩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叮当的动静。
她埋头当了片刻装死的鸵鸟,在一片安静中悄悄挑起眼睛,见对方仍是不认同地凝视自己,只好软下嗓音,嘟嘴叠声道:“好兰祁,一月未见,我甚是想你,一刻也等不了了……今夜横竖无人发觉本殿造访灵泉宫,无人发现,就等于没有破坏规矩……你别唠叨了我,好不好嘛……”
“……”
一向傲慢的神姬殿下放低姿态撒娇,又有几个人能抗拒得了。
兰祁将她从背后揽到身前,长垂的鸦睫一抖,无奈妥协。
“我只是希望,我们的婚事能够一切顺利。”
“再顺利也没有了——成婚后我们春日可以去南陵赏花,夏日去西海消暑,秋日看东原红枫遍野,冬日在北境的飞雪中期待新年……我要你长长久久陪伴着我,我也会长长久久陪伴你。”
九昭用手指勾住他的衣襟,且磨且绕,情意绵绵。
兰祁也似乎被她口中描述的场景打动,眼底弥漫开无数温情。
他把臂膀收得更紧,只是另一只欲挽过来的手来不及放下毛笔。
九昭笑着替他把笔取下,放回长案的青玉笔架,冷不丁将其上满铺的白纸映进眼底。
她没想到。
没见面的这些日子里,兰祁竟然是在画她。
画上的她无人相伴,独身穿着大婚所用的华美礼服,额心眼角俱是凤凰族的图腾。
从燃烈盛开的凤凰花,到迤逦绵长的凤凰翎。
幻想中的模样成真,九昭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自己远比建木花朱雀羽绘就的更加耀眼美丽。
不过喜欢归喜欢,她不忘低声提醒兰祁:“你别忘了……父神有令,除了我颈间母神亲赐的长乐命牌,其他三清天中一切跟凤凰相关的东西,都犯了禁忌。”
兰祁淡淡道:“倘若凤凰族没有堕天,你身兼未来的凤凰女君,应该去往凤凰树前,得到它的庇佑赐福,然后再返回衍庆台,与我成婚。凤凰族的成人礼,装饰点缀怎可少了相关之物。”
这是曾经的三清天约定俗成的规矩。
作为最尊贵古老的血脉,但凡凤凰族的后裔成人,面孔皆需绘制相应纹路,再一步一步行至矗立在种族栖息地正中的凤凰树前,祷告祈求它的赐福,同时拔出一根本命翎化作养分反哺。
“倘若神后还在,你妆容的彩绘部分,大概会由她亲手完成。”
九昭从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反倒是兰祁更幸运些,曾得她千年的细心抚育。
她靠在兰祁怀中,凝神倾听着他有关神后的一系列叙述,许久之后,才低落地说道:“女官今日来为我试妆,用的是朱雀纹,绛玉还道‘朱雀偕飞,和鸣铿锵’……
“我在想,如何能够是朱雀,要祝天下夫妻恩爱情长,一定得有凤凰。”
兰祁慢慢握住她的手:“我懂,所以我才会提前画下这副大婚图,填补你内心的遗憾。”
……所以,要她如何不爱兰祁呢?
哪怕未置一词,他也能够这般懂得她真实的内里。
九昭只觉心中冰凉的部分,被一股温煦的暖流捂热。
仿佛只要兰祁存在,那熨帖的温度就永远不会冷却,忠实地补全着她天生空缺的一隅。
月到中天,良宵如许。
千顷之陂,莲影浮动。
高台下灵泉涓涓涌动,朝四面八方氤氲开乳白水汽,直将此地渲染成无惹尘埃之境。
他们静静地彼此依偎半晌,九昭忽而道:“不如你来为我试妆。”
她越想越觉得此法甚好,眉眼温柔地褒奖道:“你本就是三清天公认的丹青圣手,笔间技艺胜过那些备婚的侍妆仙官远矣,由你来为我试妆,妆成一定美轮美奂,此生难忘。”
兰祁没有立即开口,沉吟少顷,犹豫着回应:“可我这里,没有描妆所用的胭脂。”
“反正仅是你我两人共见,就算用绘画的笔墨又何妨。”
九昭并不受困于这些枝叶末节。
她从画纸旁揉开鸦墨的池形砚台,看到长案边放置的各类作画工具颜料,然后兴奋地挑出其中装有颜色的一样圆瓮,仰头询问兰祁:“这红色好美,就是我想要的那种,它可是正赤?”
兰祁颔首:“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