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将李道玄从头到脚骂了一遍,暗恨自己方才没有将他外衣扒了,留给自己擦头发,如今只能抱着这把破剑站在这里受冻。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毒解了,水里终于又有了动静。
李道玄从水中跃出,稳稳站到岸上,而在沈情眼中,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刚上岸的落水狗。
可事实是,长发湿答答披在他身后,因为水的浸透,衣服布料紧紧贴在他身上,将身体线条展露无遗,额前不断流淌的水滴,都像是透明的水滴面帘,令他增添几分神秘性。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刚幻化人形的鲛人,鸦睫垂泪,目如玄石,脸侧湿发则是那黑藻,漂亮极了。
只见刚上岸的“鲛人”动了动掌心,随后一股无形的风萦绕在周身,曾几何时,他的衣袍不再滴水,头发也从一绺一绺变成一块顺滑的绸缎。
沈情知他有这些本事,推他下水也不过是为了出口恶气,见他将身上缓缓烘干,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她只觉得:如果师兄也在这里就好了,师兄从不会让她沾染一滴污水,就算淋水也会一脸心疼替她烘干。
感觉口中干咳难耐,沈情不适地咽了咽嗓子,她盯着李道玄,将手中抱着的剑递给他,“我们扯平了,你不能揍我。”
李道玄转了转腕子,接过剑,看着忽然收起獠牙的某人,口中问:“扯平?”
沈情理不直气也壮道:“没错,扯平!你推我下水一次,我也推你下水一次,我们互不相欠了。”
“何况先前你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故意收走我的锦囊,还欺我眼盲,想要让我踩那堆骨刺。”说到这,不知是否是发热缘故,她声音染上些许委屈,“一脚踩下去,不说瘸了,脚底肯定会留疤。”她垂下头,吸了吸鼻子。
经这一遭,她更想念师兄了。
自己什么都还没做,她就一副快哭的样子,李道玄咬了咬后槽牙,只觉得快气笑了,可细细回忆一番,先前受蛊虫影响,心底恶念被放大数倍,他也确实干了那些事。
这么算下来,他们也说不上谁欠谁,于是李道玄问:“那你想如何?”
沈情一听,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她抬眼,眼眶却是红红的,说话间还带着一股浓浓的鼻音,乍一听,像是哭腔:“你已经给我下了毒药,不怕我不给琉璃心,但是作为交换,你得护我安危。”
“当然,不说什么一辈子,只需到我们成亲前即可,在这期间我遇见危险时你要及时赶到。”
她又垂下头,“你也看到了,最近我总觉有人要对我不利,就连先前掉落这地宫也仅我一人,不是针对我是什么。我也不捉什么妖怪了,只求保全安危便罢。”
做好事又不是非要捉妖怪才算,施粥济世不也是么,远要比那劳什子以身涉险捉妖除恶来得实在。
“师父早早仙去,师兄忙于惩妖除恶、解民倒悬,常常一走就是月余,阁中师兄弟各有各的事,我总不能一直劳烦他们。”
李道玄接道:“所以你便寻到本王,妄图利用本王?”
沈情不赞同摇了摇头,“殿下,话可不能这般说,各取所需罢。方才就算你我二人恩怨已清,重要的是眼下,你我合力逃出此地,等琉璃心交由你手上,我的毒一解,你我二人便彻底算作两清,如何?”
两清,听起来是个不错的词,自从遇见沈情,李道玄只觉多了不少麻烦,何况该出的气也都出了,若能就此一别两宽,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于是他颔首道:“本王答应你。”
李道玄从不是那言而无信之人,趁此将该说的话都说开,沈情也不怕他反悔,见目的达成,心头一患总算解决,沈情彻底松了口气,陪他玩了那么久,便是李道玄不嫌,她也厌了。
如今自己在他心底的形象,定是个杀不得、又棘手的麻烦精,还是带刺的那种,为了尽快摆脱她,只要自己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他定会应承下来。
可就在李道玄松口的一刹那,系统却看不懂了,沉寂了许久的它不得不违背沈情的命令,出声问道:“宿主,既然要李道玄护你安危,为何不在一开始便提出来,反而还要让攻略对象对你生厌呢?”
若是长此以往,攻略任务还怎么做下去?
沈情被脑中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系统的声音,沈情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打了个喷嚏,旋即身体不受控制晃动几下,下一刻,她肩头多了一只手,稳稳扶住她。
沈情眼前一片晕眩,模糊不清,她只能往后一倒,借力靠在冷冷的墙壁上,肩头那只大手却是温热干燥。
她双颊微红,滚烫无比,不用探也知道,她此刻已经开始发热了,怕是再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撑不住了。
李道玄就这么看着她仰倒在石壁上,没有丝毫怜香惜玉要去搀扶的意思,只是掌心微微攥紧,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覆在她孱弱湿润的肩头,开始输送内力。
一股温热开始从肩头至全身扩散,对比额头那令人不适的滚烫,这股内力仿佛一片温润的春风,轻轻安抚体内躁动。
沈情知晓他这是在履行“护她安危”的承诺,给自己烘干衣物与头发,她便靠着墙壁,一动不动,眼睛紧闭着。
一滴水从额头落下,缓缓划过鼻尖,又滴至侧颊,少女眼皮轻颤一下,仿佛受到水滴淌过。那水滴在脸侧停留一瞬,在白里透红的肌肤的衬托下,犹如玉托珍珠,醒目极了。
然而少年眼中却空无一物,他垂下的目光看似在少女脸上,实则思绪早已不知在何处。
直到沈情一句:“都怪你。”唤醒了他。
声音轻极了,像是呢喃撒娇,又像是梦中呓语,如泡沫般转瞬即逝。
似是不满极了,她又添了一句:“回去又要喝药,苦死了。”
李道玄目光渐渐回神,他目光被她脸颊上的小水滴吸引,盯着那一处看了许久,嘴上道:“你连死都不怕,还怕苦。”
沈情反问道:“世人都有怕的东西,如果没有,那就是还没发现,好比师兄长大时才发现自己害怕治庖,阿爹怕阿娘落泪,阿娘怕我罹病。说到这,她顿了顿,突然睁眼,问他,“那你呢?你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