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半点脂粉不施,因着不见人,头发亦未挽起,松松绑了个麻花辫垂在胸前,身着一身素色棉衫,外面罩了个藕色斗篷,——还是沈嬷嬷十年前穿的,就这么大着肚子在这边游荡。
不必照镜子亦知道,十二万分的邋遢。
见到秦烈,令仪第一反应便是后悔与心惊。
随即忽然想起,自己早已指望不上他,又何必在意他如何看自己?
却又不能惹恼他,当下微微福身行了一礼,便转身回屋里,关上门再不出来。
黄昏时,想到今日只转了一圈,她便又出去转,都说怀胎十月,现在才八个多月,她便觉得肚子有些下坠,上次大夫来看,说是再有二十来日便有可能发作,若想顺利生产,要多走路活动。
这次更不巧,刚出门就遇到秦烈自对面过来,避无可避,她低头客客气气道:“将军。”
现下已近隆冬,前几日下了一层薄雪。若是往年,她这时非必要根本不会出门,现下怀着身子,像是怀揣一团火,只穿着斗篷亦不觉得冷,头上没带帽子,依旧是麻花辫垂着,又因为刚睡醒不久,头发未曾重新梳理,一低头,他只看到她到乱乱的发顶。
令仪脖子都僵了,却仍感觉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实在支撑不住,她自己起身抬起头,指了指前面,“我去那边走走。”
这算是一般人偶遇的结束语了。
秦烈却像是神游太虚,只“哦”了一声,既不抬脚走,亦不说话。
令仪只得又陪他站了一会儿。
天边落霞恢弘瑰丽,余晖洒在人身上,镶了一层金边。
四面有树,却大都光秃秃的叶子落尽,假山上石头冰冷坚硬,四周连虫子鸣叫声也没有。
在静寂中,他忽然问:“刘令仪,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令仪想了又想,斟酌再斟酌,最后端端正正行了个宫中大礼,“父兄昔日种种罪端,令仪愧莫能言。惟愿将军日后平安顺遂,万事得偿所愿。”
她说的真心实意,他却只轻嗤一声,便转身离开。令仪心中揣度了一下,觉得自己轻飘飘两句话实在不能安抚他痛失亲人妻子的伤痛,他定然也是如此想,才会嗤之以鼻。
可她能如何?
便是把她一身活刮,也赔不了他。
何况便是能赔,她也不愿。
那些恩仇过往,与她太过遥远。
她现下唯一心愿,便是顺利生下孩子,之后陪着孩子长大。
第29章难产。
秦烈这次过来,是与祖母话别,每次领兵出征前,他都要来与祖母说说话。
只是这次他征讨的不是匈奴,而是大翰皇子。
他不发檄文,不做铺垫,率五万大军,直接开拔,剑指衡州。
哪怕现在各州打成浆糊,为争地盘互相征伐,却也有几个州独立其外,无人敢碰。
除四大边关将军驻扎州郡外,衡州便是其一,做为郭相老家,经营二十余年,其兵精将勇不在话下,如今更吸附了不少前来投奔的地方将领。衡州不仅面积广袤,且墙高城深,粮食丰足,是块极难啃的骨头。
偏偏遇到秦烈这条疯狗,刀锋所向,未有阻拦。
十天下十城斩七将,很快便兵临衡州州府城下。
七皇子站在城墙上怒吼:“秦将军,我那侄儿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卖命?!你难道不知他不过一傀儡?堂堂冀州秦烈,竟愿受那耿庆指使?!你置秦家几十年荣耀与何地?”
秦烈骑于马上,“七皇子可还记得黄州吾妹?”
早在他攻来的时候,七皇子便把与他的恩怨想了一遍,自然想得起他为数不多与秦家的交集。秦烈肯开口,便有谈判余地,他道:“想来秦将军也知道,那不过一场误会,令妹不是安然无恙地返回了冀州?”
秦烈又问:“那你可记得青州吾妻?”
青州?七皇子记得死了一个伪装作秦家小姐的人,“可那不是一个普通丫头?”
他尚在恍惚,这几日刚与与他梳理过那一段恩怨的郭相,立时明白过来,气得差点当场气绝。
七皇子这篓子捅的真好!费尽心机还拉拢不来的人,他竟早在几年前便逼死了人家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