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川胸口陡然一轻,沉甸甸的分量被移走。
司崇一手抱起狗,一手去扶晏川胳膊,要搀他起来,“怎么回事,为什么喝这么多?其他人呢?靳南这个经纪人怎么当的,放你一个人在外面走?”
越问越快,一连串问题连珠炮一样问过来,能听出隐隐压着火气。
晏川被他吵的头痛,他推开要拉自己的手,索性躺在地上摊开四肢,感觉自己像在太平洋漫无目的漂流,顺着海浪颠倒起伏,感受着月球引力和地球自转带来的眩晕神迷。
他睁着眼,眼神定定的,看着星空,好像第一次看到一样,一点点亮闪闪的银光在大片柔软的深色丝绒上闪耀,夜空像被海水洗过一样澄澈,他伸出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恰好卡住一颗星,“你看,好美啊……”
司崇收回手,冷冷抱胸在他旁边站着,“你知不知道你都醉成什么样了?”
晏川却自顾自陷入自己的记忆,“我第一次站在舞台上往下看的时候,也像这样。”
“电影播放结束,片尾滚动完最后一行主创名单,大灯亮起,雷鸣般不息的掌声,他们让所有主创上台,我跟在宁导后面,站在台上,舞台很高,我站在那里腿发软,手心都在冒汗,心里却很激动。筒灯照着人发烫,那么亮,我看不清下面人的脸,但我看到了很多星星,那些星星是属于我的,都是给我的。”晏川弯起嘴角幸福地微笑,“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刻。”
向上仰望的眼瞳漆黑,同样倒影着璀璨星空,仿佛陶醉得陷入回忆,无数晶莹的星星碎片落在他眼中。
“那现在,”一个声音响起,“你喜欢你现在拥有的吗?”
“当然,”晏川闭上眼睛,回味着那时感受,露出的笑有些艰涩,像是跋涉太久终于抵达目的地后,筋疲力尽但心满意足的旅客,“我有段时间以为自己永远也没办法演戏了,我记不住台词,没办法面对镜头,导演一喊开始我就浑身僵硬到动不了,以前很轻松就能进入的状态,那时候就是做不到……你无法想象那种感觉,好像因为你做错了事,连上天也抛弃了你,把曾经赐予你的东西都收了回来,你无论怎么乞求都没用。”
“现在好不容易能重新站到镜头前,这怎么会不是我想要的呢?”
晏川躺在星空下,倾吐过去时,干巴巴的,像吐出一块食之乏味的烂菜根。
司崇垂眸,心脏却像被一把锈蚀的钝刀一点点捅进去。
“以前的都过去了……”司崇轻轻说,“我也很为你高兴。”
晏川把小臂搁在眼睛上,停顿片刻,又慢慢说,“其实很少有人知道,最开始我并没有想过要一辈子演戏,那本来只是一个兴趣。是有人告诉我,我可以试一试,我不想让他失望。再加上我看见他沉浸入角色时,非常有魅力,非常专注,也非常快乐。我从小到大,很少有能感受到快乐的时刻,我就想试试全身心投入这件事,会是什么样子,我是不是也能像他那样,走出自己的路。但其实把兴趣当做工作来做后,它的意义就变了,不再纯粹,好像没从前那么快乐了。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也许我更适合在台下做一个观众,在恰当的时候鼓鼓掌擦擦眼泪就好,不应该有这么大的野心。水里的月亮就应该待在水里,不适合被人捞上来。”
司崇手颤抖了下,“你后悔了?”
“也不能这么说,万事没有如果,不要美化自己没有选择的路。”晏川咬着下唇哼哼,“也许我那时要是改变了主意,现在又会想我要是再坚持一下会怎么样呢?我也能成为电视里被很多人喜欢的人呢。”
良久,一只手伸过来安抚般的揉了揉晏川的头,“其实你现在这样也很好。”
晏川不太高兴地把头躲开,“喂,做了造型的。”
低笑一声后,司崇蹲下身,温柔扣住晏川的手。“好了,起来了,地上很脏。”
晏川迷迷糊糊地借力起身,却因酒精作用一个踉跄,整个人栽进司崇怀里。他刚要道歉,突然被紧紧抱住。那个拥抱用力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渗进衣领,一个声音闷在衣服里传出来。
“对不起。。。”司崇的声音哽咽,“下次……教我该怎么做才是对你好……"
白天时装得多正经,多克制,多有分寸,都是一敲就碎的粉饰。
只是因为那声做朋友,司崇进退为难想了很久。
他们这样的关系,明明比朋友更进一层,可偏偏没能走到最后,之后怎么对待彼此都不再合适,每有一点举动,都会在心底暗自思考,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