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正在旁温和赔笑,也不敢讲出让谢师教导更有利于晏哥学业的话。
毕竟,谢余两家仅是表面和睦。
晏哥儿吃得浑身是油,叫嬷嬷抱去洗漱去了。玉影彤庭中,初春四下虫鸣唧唧,花影在壁,剩甜沁和许君正一男一女。
虽说在圣洁的私塾学堂,未婚男女单独相处有种难以言说的变扭感,儒家讲“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许君正起身要告辞,甜沁却有意留他,刻意询问起晏哥儿近来功课。
他答:“一切都好,小公子肯学肯吃苦,一点即透,偶尔疑难也能克解。”
甜沁心不在焉听着,附和两句,又张罗着亲自检查晏哥儿的文章。
春光透过树荫勾勒出复杂剪影,早春的桃花落了,飘了一瓣在她肩头。
她垂着鸦睫,神态专注,偶尔翻页。
许君正情不自主地凝视了会儿她,如梦初醒,匆匆挪开眼。
内心深处,好像不那么着急走了。
……
谢府。
冬残春来,松涛阵阵。
落于后院老破小茅屋寒酸破败,潮湿的木头散发着春雪后的腐败气息,木色已旧,与谢宅别处的明亮清洁格格不入。
“嘎吱——”
谢探微独自一人推开那扇门,人去楼空,空洞洞的,荡满了萧瑟的凉风。
小榻还在,炭火盆还在,残余着墨迹,一景一物皆如前世的样子。
瓶上插着一枝素馨,却已经枯萎了。
隆冬,这里一定很冷吧。
他坐在了小榻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被褥,仿佛空气中还荡漾着她的味道,有个谁还躺在这里,患着病吐着血,可怜巴巴含泪说,姐夫,好冷,我好想你,今夜你要陪我。
室内一片晦暗。谢探微抵了抵额角,前世确实发生了很多事,但现在是今生了。
他以为她会一如既往,没想到她变了,连虾须镯也要扔,连喝杯茶也要藏心思。
昨日相见,她眼底有某种新鲜而明亮的东西,和前世显然不同了,甚至让他看不懂。
瞧她那副样子,是还拥有前世记忆,耿耿于怀,还在……怪罪他?
当年余咸秋无子,他给足聘金,她为妾生子,天经地义。后她冒犯主母,在府邸屡生事端,纵容婢女偷窃,他也没计较。
他并不欠她。他只是不爱她罢了。难道不爱就是亏欠,不爱,他就有罪了吗?
他确实不爱她。
她死于血崩,福薄命薄,之后他厚棺厚葬了她的,仁至义尽。
她现在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既然她急着要回余府,费尽心机躲避他,那就不见,无所谓,没人稀罕。
“主君,您要的东西捞回来了——”
薄薄的门扉外,侍卫赵宁恭恭敬敬,将那只被丢入水的虾须镯呈在绒布上。
谢探微信然拿起那只镯子瞥了瞥,珠玉闪烁着冷光,依稀还残余她细腕的温度。
“包好。送回余府去给三小姐。”
他轻轻笑了,已经能想象到余甜沁看到这只虾须镯时的惊恐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