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与榻齐高的箱笼里,估计就两三身足够换洗的衣物,便再无其他。
听到脚步声,她才缓缓转过身。
张珉消失在大漠二十余日,自然没有条件洗澡,就连喝的水,都是省了又省,胡子长出来,那就用随身的刀兵刮一刮。
要不是五官委实优越,恐怕此刻身着盔甲的青年大将军,与乞丐也无异。
他嘴巴张了张,下意识想喊“娘子”,却又在撞上她平静目光时顿住,悻悻叫上一声“甜甜”。
叶瑾钿“嗯”地应上一声:“我能进去拿点儿东西吗?”
张珉转眸,看向她所指之处,有些局促,点了点头:“你……随便就是,我的东西,你都可以动。”
得到应允,叶瑾钿转身绕过竹屏,将他箱笼打开。
里面果不其然只有一袭御寒的厚衣垫底,以及几件换洗的贴身衣物,便再无其他。
她翻出一套叠好的换洗衣物。
张珉瞧她打开箱笼,心里一“咯噔”,赶紧迈入竹屏后,紧张盯着。
叶瑾钿本想起身,看他紧张,又不动声色将衣物放到榻上,继续翻找箱笼。
尔后——
指尖碰触到一抹冰凉。
她将东西拿出来看,目光触及那眼熟的白玉簪,就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瞳孔随睫毛一起颤抖。
掌心蓦然收紧。
簪头的桃杏牢牢压在她掌心。
那有些刺人的纹路,一路蔓延到心底,将沉睡好几个月的记忆再度唤醒。
“啪嗒”。
一滴眼泪砸在她手背上。
她仰头,看向满脸不安的张珉。
隔了一张竹屏,烛火被割得七零八落,一条条落在他们身上。
恰有那么一条火光,落在桃花眼的瞳孔里,顺着泪痕歪扭贴合,闪烁浅浅微光,格外显眼。
张珉一掀身后的红披,半蹲在她跟前,赶紧解释:“这是我当年技艺不佳的时候,雕出来送你白玉簪,不是旁人送我的东西,也不是我要送给旁人的东西。我从未送过旁人这些东西,旁人亦从未送过我这些东西。”
他这一生,除了逃离张家,戎马征战,便鲜有其他。
心仪心爱之人,由始至终也只得这么一人,只愿携手这么一人。
所以……
所以什么呢。
他根本不敢笃定她在意自己。
张珉在她的泪眼中,思绪散乱,只能反复柔声说那么一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
“甜甜,你别哭。”
他低头,企图从身上翻找出一片干净的衣料替她拭泪。
实在找不着,便只好捞过放在榻上的衣物,捏起一角,小心将她眼下泪珠揩走。
她脸上多出许多被风沙刮的细碎伤痕。
他不敢用力。
两人靠得近了,叶瑾钿才看清楚,他眉间也藏了风沙。
她抬起手,落在他眉头,轻轻一扫过,就有黄尘扑簌簌落在眼睫。
张珉下意识闭起眼睛。
温软指腹便落在浓密的睫毛上,将黄土弹走,再点落眼下,压在黄沙都没能掩盖的青黑之上。
张珉又徐缓睁眼,喃喃喊她:“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