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回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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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燕州通往殷州的官道上,尘土被马蹄扬起,一片浩荡。
沈照山伏在照雪的背上,这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四蹄翻飞,将苍茫的原野和枯寂的远山急速抛在身后。
他紧抿着唇,深邃的眼眸里沉淀着风也无法吹散的阴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沈照山!沈照山!你等等——!哎呦喂……你疯啦!一个人出来不怕死啊?这路上万一有流寇……”
明晏光气急败坏的呼喊声夹杂着风声,断断续续地从后方传来,显得有些渺远。朱红色的身影在雪地里异常醒目,正奋力催马追赶。
沈照山眉头紧锁,猛地一勒缰绳。照雪长嘶一声,前蹄扬起又重重落下,稳稳停在道旁,喷吐着大团白雾。
明晏光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指着沈照山,半天才顺过气来:“你……你属兔子的吗?跑这么快!真要命……”
“明大夫,你回去吧。”
沈照山忽然开口。
明晏光喘息着,看着沈照山那张在寒风中愈发显得冷峻的脸,却忽然叹了口气,“沈大少爷,沈少主!你能不能……能不能别一本正经地叫我‘明大夫’?你这样喊我,总让我觉得是沈瓒那厮诈尸还魂了。”
沈照山闻言,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点笑意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调转马头,正对着明晏光,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明叔,你回去吧。”
明晏光一愣,随即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戏谑的桃花眼骤然弯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趣事,“哈,你不说,我都要忘记自己其实是个老怪物了。”
沈照山看着明晏光那张在风雪中依旧显得过分年轻俊朗的脸庞,不过二十许人模样,眉眼飞扬,与十几年前初到北境、在父亲帐下初见时几乎毫无二致。
时光仿佛格外偏爱这位神医谷的大弟子,未在他身上刻下多少风霜的痕迹。
如果时光能重回十几年前,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这念头在沈照山心头一闪而过,带来一丝微妙的恍惚,随即被他压下。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没有接明晏光的话茬,只是再次握紧了缰绳,目光投向殷州方向的官道尽头,那里大风猎猎,前路茫茫。
“哎!”明晏光见他又有要走的架势,赶紧驱马又靠近了些,脸上玩笑的神色褪去,带着几分真切的担忧,“你到底要干什么去?总得给我个明白话!殷州那边有赵昱,朝廷的人也快到了,你这时候一声不吭地赶过去,算怎么回事?”
沈照山握着缰绳的手指微微收紧。
干什么去?
去看她。
这三个字在喉头滚了滚,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莽撞的冲动。
“做了场梦,不大好。”
他怎么回答明晏光,他不过是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崔韫枝从摘星阁最高的秋千上掉了下来。
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沉默着,下颌线绷得更紧,没有回答。风雪扑打在他的玄色大氅上,簌簌作响。
明晏光看着他沉默而固执的侧影,那拒绝解释的姿态已然说明了一切。
他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最终只是摆了摆手,语气复杂:“罢了罢了……你这倔驴性子,随你爹!去吧去吧!自己当心点!别真让流寇给收拾了,到时候还得我跑一趟给你收尸!”
沈照山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谢意和某种心照不宣。他不再犹豫,猛地一夹马腹,低喝一声:“驾!”
照雪如同离弦之箭,再次冲入茫茫风沙之中,很快便化作官道尽头一个迅速缩小的黑点。
明晏光勒马停在原地,朱红色的身影在素白天地间格外孤独。
他望着沈照山消失的方向,脸上的嬉笑彻底敛去,眉头微蹙,低声自语:“一个梦……就值得这样?沈照山啊沈照山,你心里那点东西,怕是连你自己都还没琢磨透……”
他摇了摇头,调转马头,慢慢朝着来时的方向踱去,哼着听不清曲调的歌,那调子有些低沉,叫人听了忍不住难过。
身影渐渐被群山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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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好几日,崔韫枝的身子一直不大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