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将话题牢牢钉死在军务和利益上,不再给周承嗣任何旁敲侧击、刺激崔韫枝的机会。
周承嗣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和更深沉的算计,呵呵一笑,顺势接过了话头:“不错,这才是正事!来,为此行,再饮一杯!”
剩下的宴席,便在一种表面觥筹交错、内里暗流涌动的氛围中度过。
周知意自始至终安静地坐在父亲下首,如同一个精致完美的摆设。她仪态端庄,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偶尔为父亲和沈照山布菜添酒,动作优雅娴熟,却全程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美丽而冰冷。
宴席终于散去。
崔韫枝几乎是虚脱般地被禾生搀扶着回到自己的院落。一进房门,她便无力地靠在门框上,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沈照山随后也走了进来。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眼神却清明依旧,甚至比平日更显深沉。
室内烛火摇曳,气氛沉默得有些压抑。
崔韫枝心乱如麻。周承嗣的话、周知意的存在、大陈的消息、沈照山那意味不明的维护……无数念头在她脑中翻腾。她想问,想问大陈到底如何了,想问周家父女到底为何而来,更想问沈照山那句“珍宝还是瓦砾,我自己说了算”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是场面话?
可她不敢开口。
她算什么呢?一个亡国公主,一个俘虏,一个被对方亲口羞辱过的“玩物”。她有什么资格过问他的事情?又有什么立场去质疑他“舅父”的安排?
她默默地走到妆台前坐下,背对着他,开始拆卸发髻上的珠钗,动作僵硬万分。
沈照山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单薄而紧绷的背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重的、压抑的、混合着悲伤、愤怒和茫然的情绪。宴席上她失色的脸,桌下冰凉颤抖的手,都历历在目。
他习惯了她的顺从,她的安静,甚至是她偶尔带着小刺的倔强。但此刻这种沉默的、仿佛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的疏离,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隐隐的憋闷。
为什么?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问?
她明明那么在意那个周知意,明明被周承嗣的话刺得那么痛。
他等了片刻,见她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那股莫名的烦躁终于冲破了界限。
“崔韫枝。”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不悦,“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这句近乎质问的话,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崔韫枝心中积压了整晚、乃至更久的委屈、愤怒和自厌。
她猛地转过身,一双美眸因为压抑的情绪而显得异常明亮,甚至带着点点的水光,直直地瞪向沈照山,唇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极其尖锐的弧度:
“不高兴?”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带着冰棱般的冷意和自嘲,“我一个养在你身边的‘玩物’,有什么可高兴的?又有什么资格不高兴?”
“玩物”两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向沈照山,也扎向她自己。这是周承嗣的话,更是他沈照山自己曾经亲手刻在她心上的烙印。
沈照山瞳孔骤然一缩。
那句在昆戈王帐里,被他当作羞辱和征服快感的刻薄话语,此刻被她用如此尖锐、如此自伤的方式抛回来。
他再一次觉得有些不对。
这不应该,他怎么能因为崔韫枝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开始……
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崔韫枝却是没心思揣摩他现下这些心绪,她满脑子都是今儿宴席上那叫人生厌的父女俩。
于是将满梳妆台的珠花往前一推,丁零当啷响成一片,没好气道:“你怎么不去找你那天仙似的表妹去?和我呆着,白白生气。”
听罢这话,沈照山原本纷乱的心绪被拉了回来。
那珠花没有放稳当,随着崔韫枝幅度不小的动作,噼里啪啦掉在了地上。
她在……吃醋?
这个认知像一簇野火,瞬间燎原,烧尽了他心头那点因她尖锐话语而起的刺痛和懊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愉悦。
他看着她因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那双含着水光和倔强的眼睛,只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活动人。
“殿下?”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沙哑,却没了刚才的不悦,反而带上了一种奇异的、近乎愉悦的磁性。
他忽然大步上前,在崔韫枝惊愕的目光中,伸手一把扣住了她的腰肢,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从绣墩上带了起来,旋身一按——
崔韫枝只觉天旋地转,惊呼声还卡在喉咙里,人已经跌坐在了沈照山坚实有力的大腿上。
他温热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带着酒意和强烈的男性侵略感。他的手臂如同铁箍,牢牢圈着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
“沈照山!你放开我!”崔韫枝又惊又怒,挣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