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雪崩一般,带着令人窒息的华丽与毁灭感,轰然倾泻而下,瞬间堵死了她所有的去路。
没有逃跑的余地了,前是金箔崩雪,后是骷髅追命。
崔韫枝再次感到窒息,她的胃像是一块儿抹布一样,被拧紧,把最后一点儿空气排了个干净。
在意识彻底崩溃的刹那,一个名字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带着泣血的绝望和本能般的依赖,冲口而出:
“沈照山——”
“沈照山,救我,救我——”
她拼命地嘶喊,目光穿透纷扬刺目的金银箔片,死死锁住不远处一个模糊却熟悉的背影——他正逆着那片虚假的金银洪流,朝着更深的黑暗走去。
无论她如何撕心裂肺地呼喊,那个背影没有丝毫停顿,更不曾回头。他走得那样决绝,仿佛从未听见她的求救,也从未……属于过这片金银堆成的土地。
崔韫枝看着眼前的身影最后被翩飞的金箔覆盖,消失不见。
她跌坐在地上。
“啊——!”
崔韫枝猛地从锦被中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寝衣,紧贴在冰凉颤抖的皮肤上。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禾生焦急的声音在耳
边响起,带着被惊醒的慌乱。
她显然是守在外间听到了动静,此刻正手忙脚乱地掀开重重帷幔,扑到床边,用早就洗好的布巾慌乱地擦拭着崔韫枝额上、颈间淋漓的冷汗。
崔韫枝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她失神的眼睛茫然地聚焦,最终落在眼前轻轻垂落的、薄如蝉翼的鲛绡帷幔上。那轻柔的薄纱在昏暗中微微晃动,像极了梦中那些扑向她的、冰冷破碎的金银箔片。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后怕,混合着梦中那被彻底遗弃的冰冷绝望,如同最冰冷的毒蛇,从心底最深处嘶嘶地钻出,缠绕上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寝殿内无处不在的甜腻熏香,此刻非但没能安抚心神,反而如同梦中那虚假宫殿的气息,混合着官道上尸骸的恶臭,再次猛烈地冲击着她的感官。
“呃……”胃袋一阵剧烈的抽搐翻搅,崔韫枝猛地捂住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冷汗。
禾生立刻察觉,又急又怕:“殿下?”
“香……”崔韫枝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从牙缝里挤出字,声音虚弱得厉害,“……把香灭了!快!”
禾生不敢怠慢,慌忙起身,几乎是扑到那缠枝紫香炉旁,手忙脚乱地揭开炉盖,又嫌不够快,干脆用旁边的银簪子将里面燃着的香丸用力戳灭。一股更浓烈但带着焦糊味的烟气腾起,随即迅速消散。
寝殿里那股令人窒息的甜腻终于淡了下去。
崔韫枝靠在床头,闭着眼,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但身体深处那股冰寒的战栗和胃里的翻江倒海并未完全消失。她在柔软的锦被里呆坐了好一会儿,任由禾生重新绞了热帕子,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脸颊和脖颈。
禾生一边擦拭,一边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低声道:“殿下,方才殷州太守遣人来问安了。赵大人说您歇下了,便没让打扰。太守还说……让您安心在此休养些时日,朝廷那边……已经在派人往这边来了。”
朝廷派人……崔韫枝眼睫微动,却没有任何欣喜。
她的思绪依旧混乱地沉浮在方才的噩梦里,沉浮在官道上那片人间炼狱的景象里。
那些深陷的眼窝,枯枝般的手,倒毙的尸体,还有那车轮碾过冻土边缘时沉闷的触感……最后,是梦中那个在金银雪崩前、在她绝望呼喊中、始终不肯回头的、决绝的背影。
沈照山……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混乱的心绪。
现实与梦境重叠,搅得崔韫枝一阵难受。
一股尖锐的酸涩混合着难以言说的委屈和更深沉的后怕,猛地涌上心头,让她喉头发哽,眼眶瞬间又热了起来。
她慌忙垂下眼睑,掩饰住瞬间翻涌的情绪,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身下丝滑冰凉的锦缎。
寝殿里死寂一片,只有她自己尚未完全平息的心跳,在耳边沉重地、一下下地敲击着。
“禾生,”她开口,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陪我去外面透透气。”
禾生正在整理熄灭的香炉,闻言动作一顿,脸上露出犹豫:“殿下,您身子还虚着,外面天寒地冻的……”
“无妨。”崔韫枝打断她,掀开身上沉重的锦被,赤脚踏上冰凉的地砖,那寒意让她微微瑟缩了一下,“就在府内或府外附近走走,闷得很。”
禾生看着她苍白却执拗的脸,终究没再劝阻,默默上前替她披上厚实的狐裘。
殷州太守得知公主要出门,几乎是立刻小跑着赶了过来,脸上堆满了恭敬的笑容:“殿下要出门散心?好好好!下官这就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