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韫枝不明所以,刚想抬手拍拍他的背,却猛地感觉到颈窝处传来一阵温热而湿润的触感。
那湿意迅速蔓延开,带着滚烫的温度。
崔韫枝浑身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沈照山……哭了?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慌了神。
她很少见沈照山落泪,即使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他也只会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他就像燕州城外那座沉默而坚硬的山峦,仿佛永远不会有脆弱的时候。
“照山?沈照山!”她急切地、带着一丝慌乱地捧起他的脸,强迫他抬起头。
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过窗纱,勉强勾勒出他精致的轮廓。
他的眼眶果然泛着不正常的红,深邃的眼眸里蒙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水汽,那水汽凝结成珠,正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无声滑落。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锐利和掌控,只剩下一种近乎迷茫的痛苦和深沉的疲惫。
“到底怎么了?”崔韫枝的声音带着哭腔,心像是被揉碎了,她用手指慌乱地擦拭他脸上的泪水,“告诉我!是不是前线……还是汴京……”
沈照山任由她擦拭着,目光沉沉地望进她焦急担忧的眼眸深处。过了许久,久到崔韫枝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用一种极其沙哑的声音,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道:
“韫枝……你说,像我这样……手上沾满了血的人……死后,是不是连阎罗殿……都不要我?”
崔韫枝一愣。
沈照山抓着她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那力道几乎要将她细瘦的手指掐出印子来。
可崔韫枝没有吭声。
她觉得沈照山很不对劲。
于是她只是抱住了沈照山,一点儿一点儿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儿时母亲哄难过的自己一样。
过了很久,天外的曦光都渐渐放出些许轻微的光亮的时候,沈照山才又开口。
“她自尽了……”
“她在我面前自|尽了……为什么……为什么……”
十一年前,沈瓒在玉龙雪山下,选择带着绝望横颈自|尽在妻子面前。
十一年后,阿那库什在玉龙雪山下,选择带着欣慰自|尽在儿子面前。
她说,你终于肯长大了,海日古。
妈妈的小雀鹰。
第62章难生恨他不是躲着我吗?
崔韫枝抱着沈照山的手臂瞬间僵住。
她明白了沈照山的意思。
阿那库什汗……自尽了?
还是在他面前自尽的?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淹没了崔韫枝。
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攫住了她。
怪不得……怪不得博特格其当时在书房里那样激烈地反对先打昆戈。
无数被她忽略或不愿深想的细节,如同被狂风掀起的碎片,在她脑海中翻涌。
究竟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她的心口像是被堵上了一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的,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一股巨大的悲伤和心疼涌上心头,为那个素未谋面却以如此惨烈方式结束生命的女人,更为怀中这个承受着锥心之痛的男人。
她能说什么?任何安慰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成为另一种伤害。
她无法想象,如果是自己的母后,在她眼前死去……
她恐怕会瞬间疯掉。
崔韫枝从未见过沈照山如此脆弱。以往的伤痛,无论是身体的伤痕累累,还是内心的煎熬挣扎,他总能像一座沉默的山峦,将一切深埋,独自消化,展现给外界的永远是坚硬冰冷的外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