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岫抬头看到顶上那人,朔长的身姿,挺拔地站在墙头。
手臂一下一下有力挥动,地上随之泛起,铃铃铛铛的铜钱脆响。
手掌指缝间露出的一双黑瞳,忽地突然睁大,远岫捂着眼睛,撤过视线,赶忙低下头去。
他佝着身子,极力掩盖住自己,想从不断蜂拥上来的人群里出去。
逐扬面无表情地站在墙边,底下黑泱泱的一片,人头攒动。他重复着抓了一把筐盆里的铜钱,又向前挥散出去。
城中四面八方延伸而来的万里烛火,照得逐扬脸颊微微发红。在厉风肆意的春夜,眼眸中掀起的浓重灰雾消散不去。
风刮起衣袍的一角,飒飒作响。
逐扬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拭了拭手,打算换人上来,脚步刚一迈出,视线顿了顿,立时锁在城墙底下某处,一动不动。
人群在城墙下方围了一个大圈,再往远处,是陆陆续续赶来的民众。逐扬站在墙头上方,看得更为真切,一眼望去,几乎所有人都在向此处而来。
唯有一个独特的人。
逐扬目光尖利,视线跟随底下那个逆着人流的背影移动,愈看愈深。
良久,他挑了下眉,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随后,逐扬轻嗤一声,几步就迈下台阶,进到了阁间内。
室内暖阁立时隔绝外部的寒气,逐扬伸手在庭中的暖炉上烤了烤,微微发冷的指尖逐渐暖和起来。
他背对着大门,直到门外有人进来,逐扬依旧没有转过身。
“已安排妥当。”进来的那人说道。
“按照我的吩咐,点到即可。”逐扬一面说,一面转过身来。
那人接了命令,立时退了出去。
室内再度陷入沉静,熏炉中噼里啪啦地蹦出火星点子,掉在逐扬衣袍的一角上,红亮刹时灰暗。
逐扬看着熏炉的火焰,自言自语道:“不吃点教训,长不了记性。”
远岫在人群里东挤西挤,好半天,才远离城墙头。
见走出去了好远,远岫寻到一处空地,站在台阶上,遥遥回望。
顶上那人身形好似比逐扬矮上些,站得远了,远岫盯着看了好久,才认出来那人不是逐扬。
好险,差点就要被发现了。远岫稍稍缓和了下紧张。
其实,他才不是害怕逐扬发现自己偷溜出宫玩。只是自己前几天刚拒绝过逐扬,要是他正好在灯会上看见自己。
岂不是会伤心难过,以至于尴尬羞愤,甚至恼怒。
为了避免两人之间存在如此奇怪的情绪,以后相见不知该如何相处,远岫这才这样溜掉的。
他向自己解释道。
忽地,远岫猛然发觉,金越不见了?
金越人呢?!
远岫赶紧从台阶上跳下去,跑过去几步,后又折返回来,在原地转了一大圈,反复几次,呆愣地站在街中央。
金越真的不见了?!!!
后知后觉,远岫身边一个人都没了,他慌乱地看向四周,想要冲进人群寻找,面对周遭全然的陌生,远岫犹豫着胆怯地后退了几步。
“金越?!”远岫冲向人群叫了一声。
喊声没能抵达到人群里边,停在了远岫身侧,淹没在了高嚷的谈笑声中。
远岫害怕了。
丰泽城庞大,这条街他并没有来过,此时,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