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春打来热水,绞了帕子敷在卫怜微红的眼睛上,正欲安慰两句,却听她轻声说:“母妃在世时盼着我嫁给陆哥哥,可那是从前了。若她还在……想必也不舍得我为此伤心委屈的,她会理解我。”
犹春总疑心她是在逞强:“公主当真想通了?”
卫怜取下帕子,坐直了身子:“我与他之间永远隔着一个盈娘,更莫说还多了个孩子。即使成了婚,彼此心境也与从前再不相同。”
她曾听说,先帝的三公主在成婚之前,驸马将养的通房侍妾尽数遣散,为免麻烦,甚至逼那怀有身孕的女子堕胎。
陆宴祈并非这般狠心之人,又或许是对盈娘生出了几许不同,不肯在她面前承认罢了。
卫怜一直将自己困在这场情意织就而成的幻梦中。
可这点情意到头来,也丝毫不如她所想的那般神圣。
伤心完后,卫怜努力平复心绪,又借着暑热,给小狸花洗了个澡。
宫人问起猫儿的名字,卫怜一时未想好,索性就先唤它“狸狸”了。
行宫的日子转眼又是月余,父皇却丝毫没有要折返长安之意。陆宴祈几次托人送来书信物品,卫怜见了,也只是沉默不语。
卫琢从江南回来的那日,暮色早早落下。
漫天云霞酡红如醉,映得眼前这片琼楼玉宇犹如火烧,壮丽灼目,恍若不在人间。
他静立于庭院中,朝服未褪,肃穆的袍角亦被这晚霞染上几分橙红,面容在光晕下愈发俊美如玉。
犹春闻声出来相迎。
卫琢并未急于入内,而是先向她细细问起近日诸事。
犹春垂首,将青蓬观之事及狸狸的来历,一五一十说与他听。直至讲到陆宴祈在马上握住卫怜手腕这件事,她飞快抬眼,觑了眼卫琢的神情。
他轻笑了一声,嗓音却冷淡疏离。
“我知道了。”
第18章仙郎何处入帘栊3
卫怜再见到贺令仪,是在数日以后的马球赛场上。
看台人声鼎沸,贺令仪一袭榴红的裙衫,穿过人群挤到她身边,未语先嗔她:“想见公主一面可真不容易……”
卫怜的确许久未在外头走动了,若非父皇今日大办宴饮,她怕是还不会出门。
见贺令仪气色明媚,卫怜心中也颇为欢喜。两人在看台挑了处少人的位置坐下,她笑盈盈道:“听闻贺公子这回在雍州立了大功,父皇打算重赏他呢。”
“公主晚些见了那小子,可千万别这般说,不然他这尾巴更要翘到天上去了。”
随着夏日悄然消逝,雪雁带来的阴霾也日渐淡去。贺昭仪那时瞧准了雍州这桩大案,而贺之章也着实争气,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竟领着一小队人马生擒了重犯。
随着她的话语,卫怜的目光不由转至赛场。
场上两队人马酣战正紧,马蹄翻腾着踏起阵阵尘土,郎君们鲜衣怒马,似有挥洒不尽的汗水,当真是一日看尽长安花了。
十一皇弟卫琮也在场上,只不过他马术略逊一筹,尤其是与陆宴祈对上的两回,明显露了怯。马球场上本无礼让二字,卫怜却也瞧出了陆宴祈的恭敬。他有意无意,避让着本就紧张的卫琮。
看得正出神,忽然听贺令仪说道:“公主,我的婚事定下来了,是豫州崔氏的崔恒。”
卫怜先是一愣,也不知她是如何才说动贺昭仪。然而上回与韩叙闹得那般难堪,再谈婚嫁,只怕两人都万万不肯了。
贺令仪性子直率,说起此事,也并无太多寻常闺阁女子的扭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