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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的积雪更厚了,卫怜这趟出去,裙角都被雪水浸得透湿,却什么也没找到。不多时,季匀找了过来,又劝着她回去。
卫琢昏睡不醒,高热虽暂时退了,脸上却透出一种病态的青白。任凭容貌再怎么清隽出尘,如今也只剩憔悴的病色。
卫怜手中攥着那枚药囊,原本想将它挂在榻边。可她呆呆看了一会儿,心头忽然揪紧,又转身冲出去追着御医问:“若是短缺的那些草药一时送不来……陛下会怎样?”
卫琢如今的样子会让她想到母妃。
即使她那时年纪还小,可母妃也是在她眼前一日日枯萎下去,再也不能同她说话,再也不能轻抚她的头发。至
亲离去是一种永远无法消解的隐痛,或许随着岁月流逝,会不再那么摧心剖肝,可她的心里也像永远空了一块,永远填不满。
她还痴痴地想过,人死后会不会有魂灵?其实卫怜不怕,就算母妃成了鬼,她也一点都不怕。
可惜,这世间从来就没有鬼。
御医抬手擦汗,头都不敢抬,更不敢说出任何不祥不敬之言:“这……这……”
卫怜忽然想起药囊与陆宴祈的话,急忙想要扯开系绳:“请先生看看,这些药有没有能派上用场的……”
这药囊用丝线缝得极为细密,她手上用力,却忽然在侧面的夹层中摸到一小块硬物,比周围的药材厚实些。
卫怜一愣,拆开之后才发现,囊袋最深处竟还缝着极小一包东西,摸上去像是粉末,隔着布料也能闻见一缕幽香。
御医也面露疑色,接过拆开的药囊,仔细检视其中的内容。
直到他嗅了嗅那包粉末,脸色瞬时变得肃然。
卫怜也察觉到不对劲,心头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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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战事以来,太守府便再无宁日。加上莱州时疫蔓延,贺之章连日忙于征调壮兵和处置内患,几乎不曾歇息过。
幽州百姓大多闭门不出,只有官吏日夜巡行街巷,严查乡绅豪强囤积粮食。这般局势下,当犹春忽然出现在府门外时,贺之章不由一怔,再到接过卫怜的亲笔信,他面色恢复如常,又平静得看不出情绪。
犹春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里仍有些不适应。她对贺之章的印象,总还停留在从前那个喜欢逗弄卫怜的纨绔上。如今他一身官服,威仪凛然,反比从前的桀骜不羁更令人敬畏。
按照信中所约,贺之章在城中一处僻静茶楼见到了卫怜。
卫怜先前病得厉害,知道此事的人却寥寥无几,但卫琢就不一样了,贺之章身为官员,自然晓得皇帝卧病的事。
“公主大病初愈,身子可还好?”他端详卫怜片刻,这些日子的劳碌也令他清减了许多,目光却仍灼灼。
卫怜并未多说,取出那枚药囊推到他面前,直接问道:“这件事,你知情吗?”
陆宴祈如今一介布衣,本就是避祸才住在幽州。即便他当真提前备下药材,又如何会得知卫怜的踪迹,还刚好那样凑巧,偏在林子外遇见她。
贺之章垂眼看向药囊,语气坦然干脆:“是我告诉他的。”
卫怜双手攥紧裙角,声音发颤:“你问都不问就承认,可见早知他做了什么。这粉末药性歹毒,对常人无碍,却偏偏与解药相克。哪怕只是闻到气味,都会让病者恶心作呕,连药都咽不下去。”
面对她的激愤,贺之章沉默片刻:“他的腿再也无法痊愈,因此才怨恨你皇兄……”
“他也恨我。”卫怜身子发僵,一动不动,“否则不会这样利用我,想让我亲手害死自己的兄长。他心中觉得,正是因为皇兄对我的情意,才让他遭报复……若没有我,他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贺之紧紧凝视着她:“确实如此。可公主难道就不恨你皇兄?他毁你姻缘,逼你远逃,至今仍不得自由。只要他一日还是皇帝,你便一生都要被困住。”
卫怜抬起泛红的眼睛:“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确实不是当皇帝的料。”贺之章不愿看她落泪,别开脸去,“当初他以为你死了,像疯了一般求仙问道,又大肆处死道士,长安为寻人封城数月,南山几乎被翻了过来。你明明不愿回宫,可曾想过下一次他会如何?还是说,公主就甘愿违背本心,回宫与他做夫妻?”
“不必说是为我。”卫怜眼中含泪,却强忍着,“我知道你因为贺昭仪的死也记恨他,所以才顺水推舟,恨不得卫琢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