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两人愣了瞬,也探眸朝底下望去,只见一男子穿着浅青竹纹衣袍,立身站在摊贩前,朝上扬着温和笑意,端的是一派风光霁月的君子模样。
南枝犹疑了瞬,然后道:“我下去瞧瞧。”
她们上下看了看,又对视了眼,都觉出了不对劲,这瞧着,怎可能是一般的旧识。
南枝走到沈言灯身旁:“我本还想着派人去府上寻沈公子,没想到在这碰上了。”
他含笑道:“方才在这瞧见有人在卖花簪,我记得你以往最是喜欢这种不同样式的簪子了,不自觉就停在了这,选了枚给你。”说着,抬起手中那枚张扬,缀着鲜亮绯色的海棠花簪。
一瞧,就像是南枝会喜欢的样式。
她却没心思细看,朝他道:“昨日你与我说的那样,我回去想了许久却还有些犹豫,还是等些时日再去见、”她斟酌着,好一会才道:“见母亲吧。”
沈言灯很是宽和道:“此事不急。你骤然失忆,如今定是惊惶不安,难以接受这些。想来伯母知道后,也会体谅你的,这枚簪子你喜不喜欢,我替你戴上好不好?”
南枝愣了瞬,见他径直伸来的手,连忙推拒道:“不必不必——”
尚未说完,沈言灯抬首见她盘起的妇人髻,面色稍凝,却又掩下道:“以往我事务繁忙,你常拿着簪子问我哪枚好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功夫陪你,你却又失忆了。”
他扯出一抹勉强的笑,脸上浮起些微落寞,强撑着笑将花簪插入她的发间:“你带着这发簪果然很好看。”
南枝听出他话中的低落,退后的脚步微僵。
二楼窗前两人拖腮,都挤在窗前垂目,饶有兴致地看着底下这幕。
尤其是颜昭音,她转了转眼珠,转瞬想到了颜明砚说的话,这旧识一看就不简单,且手段厉害,万一南枝因此和表兄和离,到时她再添柴加火,那南枝不就有可能嫁到公主府,做她嫂嫂了。
可想什么,什么就来了。
距离颇近的两人身后,蓦然又多了一人,沉眸看着眼前温情一幕,幽幽开了口道:“南枝。”
第46章母亲她还会这般笃定吗
街道两侧小贩吆喝声不止,拖着长长尾调响在四周。
这一唤,在嘈杂声却格外明显,南枝脊背一僵,像是做了坏事被当面逮住似的,没半点底气,她僵着扬起唇角,转首看向陈涿,心虚道:“今日回来得这般早,原以为还要些功夫。”声音越说越低。
陈涿垂眸,目光落在她发髻间一点红,如枝头俏花艳艳地立着,他意味不明地轻嗤了声,眼底多了些冷意,抬脚走到南枝身旁。
沈言灯面上笑意不褪:“陈大人,真巧。”
陈涿方才从朝中回来,与那从扬州调任而来的沈父打了个照面,照着吏部所定的官员升迁,沈父在扬州历职数年,兢兢业业,调其入京也算是情理之中。
而那柳家家主忽地中风,卧榻不起,柳家一应事务皆由沈言灯所助交给了郑氏,且跟着沈言灯一道迁入京中,定是他在其中作祟。
想着,陈涿微微侧身,挡住了南枝,沉眸看向他道:“沈公子倒是有空闲,竟想着为旁人的夫人戴簪。”
沈言灯笑意盈盈道:“我只想着南枝喜欢,至于她是不是什么夫人,与这十几年的相识而言自是不重要的。”
南枝悄摸瞄了眼陈涿,见他眉尖沉着,连忙将发髻间的簪子拔下,塞到沈言灯怀里道:“沈公子,你说的事我都记不清了,这簪子还是先还给你吧。”
沈言灯手中蓦然多了一点凉意,沁在肌肤上,他垂目,见着那红得如锐针般刺目的长簪,面上挂着的笑意跳了瞬,可很快扯开唇角,又恢复如常。
他将簪子捏在掌心,抬首,颇为善解人意道:“那我就替南枝收着,等到你恢复记忆,再送还给你。”
不待南枝出声,身旁陈涿就已拉住了她的手心,冷声道:“我与南枝不像沈公子这般闲暇,府中多事,就先回去了。”说着,他径直拉着南枝转身离去。
二楼,王凝欢用帕子捂住唇角,小声道:“昭音,我总觉得这位沈公子与南枝先前关系匪浅,莫不会是什么留有旧情的竹马吧,要真如此,陈大人该怎么办?”
颜昭音摸了摸下巴:“那就只能和离了。”
王凝欢惊讶地“啊”了声:“那么夸张吗?”
颜昭音拍了拍她的肩,没半点私心道:“与其在这两人中纠结,不如早早和离,及时止损,说不定会遇到更好的。”
王凝欢拧眉,一点也不认同她的话:“南枝都与陈大人成亲这般久了,怎能轻易和离,你莫要胡说。”
木窗被关上,两人各执一词,对坐着争论许久。
……
街道上,沈言灯眼睫轻颤,再提不出半点笑意,捏着簪子的指缝慢慢淌下血点,滴落到地上。
光影在他身上被拉长再拉长。
他与南枝自幼一道长大,南枝性子跳脱又骄纵,每每有何趣事都要立即到府上,到他面前,细细说与他听,遇着了好,就会满脸得意,翘着唇角朝他炫耀,遇着了坏,便要满脸忿忿,一股脑怒说个全,像是夏日雷雨天天,转瞬又恢复明媚,央他寻补偿。
从小,他的日子从小死板又单调,如同被圈起的平静池水,从未见过这般鲜活的人,眼底盛满了他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