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灯欢放下?鱼食,唇边漾开一个?恰到好处的、温和?得体?的笑容,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龃龉,“姐姐身?子可好些了?瞧着气色还是欠佳。”
她示意宫女看座,目光落在于敏盼紧攥着帕子、指节发白的手上,笑意更深,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寒潭。
于敏盼僵硬地坐下?,勉强挤出一点笑意:“劳妹妹挂心,不过是些老毛病,不打紧。”她端起宫女奉上的茶盏,指尖却微微发颤,几乎端不稳那薄胎白瓷。
亭内一时静默,只有微风拂过荷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宫女的低语。
气氛微妙而紧绷。
元灯欢仿佛浑然不觉,姿态闲适地拿起案几上一套精致的点茶用具,素手执起银匙,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匙细密的茶末,倾入温热的建盏中。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专注而优雅,仿佛在进行一场虔诚的仪式。
“姐姐可知?,”元灯欢的声音轻柔如风,目光却未曾离开手中的茶筅,那竹制的细棒在她指间灵活转动?,击拂着盏中逐渐泛起乳白沫饽的茶汤,“这建盏,看似寻常陶土烧制,釉色深沉,毫不起眼。
若置于光下?细观,其釉内蕴藏的曜变天目,星罗棋布,玄妙非常,非寻常窑火能成?,更非……粗鄙赝品所能模仿。”
她说着,手腕轻抬,将击拂好的茶汤轻轻推至于敏盼面前?。
乳白的茶沫细腻如云雪,聚在盏心,凝而不散。那深褐色的盏壁,在亭外?透入的光线下?,隐隐折射出幽蓝、金褐交织的、变幻莫测的细碎光晕。
于敏盼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变幻的光晕上,又猛地看向元灯欢平静无波的脸。
那“赝品”二?字,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紧绷的神经!这是在暗指什么?
“宸贵妃,慈宁宫的事情安阳县主已经揽下?了所有的罪责,她也趁人了,那老鸨指正本宫,完全是无辜攀咬,你到底。。。。。”
“德妃娘娘!”
元灯欢打断了于敏盼的话,对方是什么人,她最?清楚。这些无聊的辩白落在元灯欢的耳朵里,十分的聒噪。
她漫不经心道?:“本宫知?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陛下?会念着往日旧情放你一马,或是觉得那日安阳揽下?所有罪责你便可全身?而退,但是你要知?道?,安阳或许是个?好哄骗的,但是他的父亲周王呢?”
元灯欢的话点到了于敏盼心中最?恐慌的部分,“你觉得,若是周王知?道?自己的女儿?被人当作刀子使,他会轻易放过你吗?”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于敏盼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她看着眼前?这盏看似清雅无害、实则暗藏机锋的茶,只觉得那变幻的光晕如同无数只窥探的眼睛,要将她心底最?深的秘密都扒出来。
元灯欢这哪里是点茶?分明是在无声地敲打!是在告诉她——你所有的底牌,我都看在眼里。
“德妃娘娘。。。。。。好手艺。”于敏盼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明显的颤抖。
她不敢去碰那盏茶,仿佛那是滚烫的烙铁。
元灯欢微微一笑,自顾自地端起另一盏茶,轻啜一口,动?作从容:“姐姐谬赞。不过是些微末伎俩。比不得德妃藏人的本事。”
她放下?茶盏,目光终于转向于敏盼,那眼神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本宫曾经跟你说过,不如我们就暂且休兵,”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字字清晰,“但是德妃你好像并没有将本宫的话听到心里。”
元灯欢唇角的笑意依旧温和?,眼底却无半分暖意,只有一片深沉的、不见底的寒。
她抬眸,目光如冰锥,直刺于敏盼眼底,“这建盏虽好,却也金贵。需得小心呵护,莫要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东西。否则……”她指尖轻轻一弹盏壁,发出清脆的嗡鸣,
“白瓷易碎,一旦有了裂痕,便再也回不去了。姐姐说是吗?”
于敏盼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心。
那“裂痕”二?字,如同最?锋利的警告。
巨大的屈辱和?后怕席卷而来,让她刚刚升起的那点侥幸瞬间化为乌有,只剩下?更深的恐惧和?寒意。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失态尖叫出来。
毕竟她这里,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