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姨娘的意思是?”
五姨娘迎上她的目光,那眼底沉淀着太多的东西:“我帮你们。”
不待奚九回应,她走到桌前,伸手揭开了那块盖在木托盘上的白布。
托盘内,并非什么点心茶水,而是一件折叠整齐的大红嫁衣。那红色不再鲜艳,反而透着一股陈旧的黯淡,衣襟处,有大片早已干涸的暗褐色痕迹。金线绣出的鸳鸯并蒂莲图案依旧精美,却莫名让人脊背发凉。
五姨娘的声音声音平静得可怕:“这是周家少爷第一位夫人死时,身上穿着的那一件。”
同一时刻,周府正门。
周府门前车马喧嚣,门楣上悬着的大红灯笼,在白日里也透着一股怪诞的喜气。虽是仓促纳妾,前来道贺的商贾乡绅依旧络绎不绝。车马停满了半条街。他们提着各色贺礼,满脸堆笑地涌入周府。
晏祈两手空空,步履从容地随人流踏入,还未踏上门槛,便被两名家丁伸手拦下。
“站住!哪来的穷酸?贺礼呢?没有贺礼也想进门吃白食?”守门家丁斜着眼看他,语气鄙夷。
晏祈眼皮都未抬一下:“去禀报你家老爷,就说晏祈,来给你家少爷治病。”
“治病?”两名家丁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慌乱。少爷昨夜已然咽气,老爷却下了死令,不许外传。
“晏祈?”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惊讶道:“这不是晏医师吗?前些日子,不是还说周家少爷神仙难救,不肯出手?”
议论声四起。
其中一人不敢怠慢,低声对同伴嘱咐两句,转身飞快奔入府内通报。
片刻后,一个身影疾步从院内迎出。来人约莫五十上下,身材肥硕,锦袍下的肚腹将腰带撑得鼓鼓囊囊,满面油光的脸上嵌着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
“晏医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周怀述一边拱手,一边用袖口擦着额上的细汗。他心中惊疑不定,之前分明说治不了,怎又挑今日上门看诊?
晏祈闻言,竟破天荒地神采奕奕:“近日偶得一古方,专治疑难之症。想来,正好能用在周少爷身上。”
他话说得煞有介事,听得周围人议论纷纷。
“这就是说周公子药石无灵的神医?”
“他今日竟主动上门?莫非真有转机?”
“小儿现下正在静养,不便见客。今日又恰逢府上办喜事,不如……”他眼珠一转,试图拖延,但他对上晏祈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心底阵阵发虚,“不如请晏医师先入席,饮杯水酒,待宴后再……”
“无妨。”晏祈打断他,“先赴宴,后看诊。”
说罢,他下颌微扬径自越过周怀述,步入府中。
周怀述赶忙侧身让路,干笑着打圆场:“晏医师请,快请!今日老夫府上真是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啊!哈哈,哈哈……”那笑声干涩发飘,在喧闹的喜乐声下显得格外空洞滑稽。
他心下焦急,两眼一眯,得想办法送走这瘟神。
晏祈被引至宴席处,一众宾客正推杯换盏,而奚九竟堂而皇之地坐在席间,身旁还伴着那位容貌清秀的五姨娘。
他身形微动,如游鱼般绕至她身侧,略显好奇:“你怎么在这?”
奚闻声侧首,对上他隐含询问的目光,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狡黠,稍作思索便道:“计划有变。”她朝身旁的五姨娘微微颔首,随即自然地拉住晏祈的衣袖,让他入座。
“五姨娘是自己人。”她低声快速补充。
“正好,省得我去寻你。”她仰头看他,眼睛眨啊眨“再帮我个忙,不用法术。”她熟知他的套路,抢先堵住他的话头,又将那笔诊金塞回他手中,“就当是我出钱,雇你陪我们演一场戏。”
晏祈看她一脸“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的神情,唇角微抿:“我不是已经在演戏了吗?”
配合她闯宴席,扬言给周少爷看病,还不够?
奚九捏住他衣袖晃了晃:“再多演一场嘛。”
晏祈垂眸,看着她乞求的眼神,嘴角忍不住翘起:“这笔钱可不够,你自己想好要用什么补偿我。”
他竟顺着她的话,讨价还价起来。
奚九气鼓鼓地夹了块鱼肉,放进晏祈面前的碗里,她眨着眼睛,故作讨好:“您快尝尝。”
邻桌一个满身绫罗的富商,已喝得醉眼惺忪,忽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作响,酒水四溅。
“你们……嗝……你们是没见过那等仙家景象!”他对着同伴大着舌头吹嘘,唾沫横飞,“就在浔阳镇,前月我夜游郦湖,那湖上啊,雾气弥漫,鬼气森森。突然!就凭空驶来一艘画舫。我和小厮壮着胆子登上去,里头却空无一人。只有船当中摆着一口巨大的水缸,我们凑近一看。”
“好家伙!水里悠悠升起一个会发光的莲花苞!宝光灿灿,绝对不是凡物!我当时就想啊,这定是不得了宝贝,伸手就去捞……结果脚下一滑,就栽进那冰凉的湖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