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尔说得委婉,她观察着萧厌的脸色,又低声补充着。
“何况,她是个中原女人。。。”
“明天我会带回干净的雪水,今夜,她必须活下来。”
萧厌站在风口,向浴桶中加着磨成细粉的药草,桑尔不再多言。水雾里,中原女人苍白的面色浮现出不易察觉的血气,桑尔目光复杂,盯着萧厌的背影,默默掀起厚重的帘子离开了主帐。
炭火烧得通红,毡房内的热浪压过寒夜。浴桶水面浮着一层药渣,萧厌将药泥裹在棉布中,从慕容烟的手臂开始搓起。
的确是娇贵的中原女人,凡是棉布所到之处,必留下一片红痕。处于昏迷的女人被这痛意唤醒,慕容烟无意识闷哼一声,不安分地抽回手臂。萧厌拽着她的手腕不放,继续为她搓着药浴。随着女人如脂的肌肤泛起红晕,慕容烟呼吸愈发急促,连带着挣扎的力气都大了不少。
“别动。”
她太瘦,又太娇气,倘若自己晚去半个时辰,想必就只能见到一具尸体了。眼下她既有力气反抗,看来是很难死去了。萧厌紧绷的神情总算缓和了几分。
“中原女人,活下来。”
这句话,萧厌不知是对慕容烟所说,还是对多年前的人所说。
慕容烟深陷梦境,充斥忧伤的梦境。那个梦里,她太多次将要死去,又太多次让别人成为她凰途的冤魂。
天命凰女,降而生燕。
国师的预言是一句诅咒,只是她从不悔接受它。她恨自己永远差一点,又怪罪命运实在厌恶自己,让自己独自咽下失之交臂的苦果。她本该让预言成为预言,他们在阻挡她。
她必须活着。
凰女,长公主,质子,阶下囚。她必须活着。
茫茫雪夜,马车跌落悬崖,慕容烟已死,她必须活着。
活着,回大燕。活着,让他们死去。活着,登上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天命凰女。。。
若隐若现的狼嚎声撕碎了慕容烟的梦境,宛若死亡的獠牙继续悬在脖颈。
毡房热意流淌,混杂着清苦药香。痛意在睁眼的一瞬被唤醒,慕容烟闷哼一声,看清了正在煎药的女人。她并不是昨夜自己最后看到的人。
“中原人,醒了?”
桑尔停下手中动作,见慕容烟沉默地听着玄月部的语言,未做出任何回应。如若有,也只是略显警惕地打量着自己。
桑尔皱起眉头,由萧厌率领的苍狼旗,仅有特勤一人会说中原话,她们这些族人只能听懂个大概。眼下特勤一大早就出了门,只交代自己为这中原人煎药。
许是察觉到桑尔轻微的不满,又像是明白无论多坏也起码保住了性命,慕容烟放低姿态向着桑尔颔首示谢。桑尔视线落在慕容烟有了血气的脸上,她并非没有见过中原人,只是如慕容烟这般惹人怜爱的中原人,的确少见。
盛在碗中的药被端在桌上,桑尔指了指药,打着简单手势,汉话中夹杂着部落语言,“喝药,特勤找巫医开的药,很灵验。”
慕容烟只听清了“药”“灵”几个字眼。主帐外有人唤着桑尔,女人又指了指药,确保慕容烟会意后才离开了毡房。人走了,慕容烟掀开兽毯。入口,药汤的苦涩占据女人味蕾。慕容烟眼神失焦,心中笃定一件事——昨夜救她的人身份定不寻常。
蛮荒之地,会说中原话,只是不识字。。。玉佩!慕容烟当即放下碗摩挲腰间,空无一物!玉佩。。。死亡的气息再度逼近,不能被发现!决不能被发现。
掀开兽毯,未见,拉开柜子,未见。还有什么。。。慕容烟缓缓望向前方,与之相对的是萧厌的床,昨夜救了她的女人不知何时离去,连余温都已消散。
身体比犹豫先一步反应,踉跄着下了床,慕容烟撑着自己走向床前。床上的兽毯由狼皮制成。怀着最后一抹微薄希望,她握住兽毯一角。
“你既有力气下床,想来恢复的不错。你在找什么,它吗?”
略显疲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慕容烟竟不知萧厌是何时走进账内的。她慌乱松手,转身,对上手握玉佩的女人。
那枚代表权力与不详的玉佩垂在半空,凤纹清晰,慕容烟三个字同样清晰。
萧厌看清了慕容烟眼底的狠戾,她的目光锁定在自己手中的玉佩上,那种眼神本不该出现在一个濒死的中原人身上。未等萧厌在那股狠戾中探寻到眼前女人真实一面,慕容烟眸中的戾气褪去。
女人像是受到了惊吓,她双肩微耸,向后退去半步,低垂的眼尾任谁瞧了都忍不住心生怜爱。同样,这样的眼里也寻不到半分威胁。
有意思…
狼群狩猎时,从不理会猎物的眼睛,她们善于伪装。
“只有死人不会欺骗。”
“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