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厌脸色缓和些许,冷声道:“扔了。”
“是。”
慕容烟收起玉瓶,如她所料,即便是萧衍送来的,萧厌依旧不肯接受。女人盯着她,直到慕容烟将玉瓶丢入火炉,她才收回视线。
“今后外人的东西不要乱收。”
“好。”
她并没有将桑尔推出来,这本就是没有意义的事。何况她私下托谢云书带了药,萧厌身体好,恢复得快些也看不出猫腻。对于眼前相识不过半月的女人,慕容烟保留了她的尊严,并尽她所能助她恢复。
萧厌简单用过膳,外边天色昏暗,毡墙上挂着素净的狐裘,上面的血被人洗得干干净净。凭着直觉,萧厌看向慕容烟的手,果真苍白一片,手背依稀有发皴的痕迹。不用细想也能猜到她沾了凉水,否则血迹落不下来。
原本的计划动摇,萧厌默默披上狐裘,“出去走走。”
话落,慕容烟并未像其她族人一般阻拦她,她站在原地,望着萧厌的背影。萧厌等得不耐烦了,回头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慕容烟才反应过来那句“出去走走”是句邀约。
一如既往的别扭呢,慕容烟在心中无声浅笑,跟上了萧厌的步伐。
月亮盘旋在夜空,萧厌刻意绕了小道,避开族人的关切。慕容烟低头,踩在萧厌留下的脚印上,许久不曾这般幼稚过了。小时候喜欢踩雪,京都的雪不似漠北这般常见,大半个月才小气地下一两场。
太傅的课结束,她必是第一个走出学堂的,时而想起自己的身份,刻意端庄几分,背着手,压慢步子,可眼底的雀跃难掩。踩在新落的雪上,一定要是别人没有走过的雪,纯白到极致的雪上,留下脚印。
那会儿她的几位皇兄会踩着自己留下的印记,跟在她身后,无人敢越过她走到前列。想来,是母后许给自己的底气。
其实也未必。慕容烟抿了抿唇,他们几个的确追不上自己的步伐。他们向来不肯做第一个踩雪的人,埋怨厚重的雪会弄脏他们的靴子。慕容烟天生不爱走别人走过的路,她不仅会拓出一条新路,还会将他们都甩在身后,像过去一样。
愣神的功夫,没来得及收住步子,端端撞在了萧厌后背上。慕容烟捂着泛红的鼻子,听到萧厌轻微的闷哼声,想来是撞疼了。她忙着上前,萧厌提前打断她的问候。
“嘘,要到了。”
风声作响,此地离苍狼旗不算远,徒步半个时辰便能到。萧厌指尖探入衣襟,勾出一支尚有余温的骨哨。慕容烟晃神,骨哨连着一团墨色的细绳,萧厌将其戴在脖子上。
过去,慕容烟以为藏在衣襟下的是一枚玉,可惜萧厌不常戴它,平日里又不知放到了哪里,慕容烟没机会得知它竟是一支小巧的骨哨。萧厌含着骨哨端口,凄厉又婉转的声音回荡在山间。
风更急了,将哨声吹向远方。慕容烟下意识靠近萧厌,她听见异响。远方,霎时间浮现十几双碧色的眸子,它们由远及近,发疯般向着哨声源头奔来。那是。。。狼群!
慕容烟攥着萧厌衣角,狼从四面八方涌入,团团包围,将她二人困在无形的圈中。骨哨重新回到萧厌衣襟下,慕容烟破天荒地在身边人眼中看到无法喻言的柔情。
狼嚎声,此起彼伏,不停不歇,合成独特的漠北乐曲。只是,身为中原人的慕容烟着实不知如何欣赏!萧厌完完全全陷入温情中,毫不理会她的异常,满眼期许地望向狂奔而来的狼群。
狼群的确对萧厌没有敌意,可慕容烟无法保证它们会不会在自己身上留下印记。她心跳越来越急,直到第一头狼扑在萧厌身上,吞吐着白气,上上下下地蹭着萧厌外衫。
“怎么瘦了?嗯?”
萧厌蹲下身,抚摸着狼的脑袋,被舔了也不恼,轻笑着偏开视线,“怎么还这样?”
狼群无视慕容烟的存在,包围了萧厌,它们的前爪搭在萧厌肩膀上,嗅着萧厌的气息,发出委屈的呜咽。慕容烟彻底顿在原地,她早已知道萧厌能操控狼群,可眼下“温情”的局面,她过去从未见过。
萧厌抚着狼群腹前的毛发,躲开狼群的舔舐,洋装嫌弃道:“不许再舔了!”
最后一头狼出现了,它跛着脚,一深一浅踩在雪上,向萧厌跑去。路过慕容烟时,明显停顿下来,獠牙就要呲出时被萧厌一把抱过。
萧厌卸去了所有气焰,毫无防备地让自己暴露在狼群中,慕容烟忽地记起萧氏一族对她的诋毁。
比起玄月部的特勤,萧厌更像草原的女儿,她是纯粹的,是不被血脉裹挟的狼女。她在所谓的“畜生”中,得到了萧玄不肯给予的拥抱,与彻彻底底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