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行闻言,脸上瞬间泛起一丝尴尬,轻咳一声,不再多言,连忙将玄黓小心地递了过去,语气急切:“大师兄,玄黓体内灵力已然枯竭,身上还有不少外伤,劳烦你先为她诊治,务必保她平安。”
阏逢点头应下,小心翼翼地接过玄黓,刚要转身吩咐弟子准备丹药,目光却无意间扫过玄黓被撕裂的裙摆——那上面用鲜血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虽被海水晕染了些许,字迹有些模糊,却依旧能清晰辨认:“大师兄,速救秦景行于钦天监官船,玄黓绝笔。”
阏逢的脚步顿住,低头看向怀中昏迷的玄黓,又抬头看向面前的秦景行,眼中满是疑惑,忍不住问道:“道友你可知谁是秦景行?”
秦景行心中一动,不明所以地答道:“是我。大师兄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阏逢抱着玄黓,腾不出手去指,只能用眼神示意秦景行看向玄黓的裙摆:“你自己看便知。”
秦景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当那行用血写就的字完整映入眼帘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他想起在官船舱房里,玄黓为他擦汗喂药时温柔的模样;想起她为了寻救兵,拖着疲惫身躯在海上独自狂奔、甚至不惜与凶戾的蛊雕死斗的场景;想起她明明自身难保,却还在最后时刻惦记着他的安危,用自己的鲜血写下求救讯息……
十年未见,他从未想过,她竟愿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愿意为他拼命,哪怕自己身陷绝境,最先惦记的还是他的安危。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涌上眼眶,秦景行再也抑制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裙摆上那行刺目的血字,指尖悬在半空,却又怕惊扰了怀中昏迷的人,最终只是紧紧攥住拳头,指节泛得青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喉咙里堵着一团酸涩的哽咽,像是有无数话想说,却又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只能任由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阏逢看着秦景行眼眶泛红、指尖颤抖的模样,温和的眼底多了几分了然与叹息。他轻轻颔首,声音放缓了几分,既是安抚也是承诺:“阿壬向来执拗,认定的事便会拼尽全力。你且放心,我定会治好她。”
秦景行紧绷的心神因这番话稍稍安定,他默默点头,一路紧随阏逢身后,目光始终落在阏逢怀中的玄黓身上,寸步不离地护送着两人来到怀州分坛的暖阁。刚踏入阁内,一股暖意便扑面而来——阁中燃着银丝炭,火焰安静地跳动,将空气烘得暖融融的,瞬间驱散了身上的湿冷寒气,连带着因紧张而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弛了几分。
阏逢小心翼翼地将玄黓放在铺着厚厚云丝软垫的梨木床榻上,立刻转头,对着守在门边的女徒弟唤道:“阿芷,取温水和金疮药来,仔细为你玄黓师叔处理身上的伤口。”
那名叫阿芷的女弟子约莫十五六岁,面容清秀,闻言立刻应声而去,不多时便端着铜盆和精致的药箱返回。她小心翼翼地用棉布蘸着温水,为玄黓擦拭脸上的血污和身上的泥沙,再用干净的布条擦干,最后取来金疮药,轻轻涂抹在那些细小的伤口上,动作细致而轻柔。
秦景行站在榻边,目光紧紧落在玄黓苍白的脸上,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的动静惊扰了她。直到阿芷为玄黓上好药、盖好柔软的锦被,他才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线也松弛了几分。
阏逢亲自取来一只温润的白瓷碗,从药箱里挑出几味凝神补气的珍贵药材,又取出一个小巧的药炉,灵力化作火焰,温和地灼烧着药炉,不多时,一股清苦却醇厚的药香便在暖阁中弥漫开来,驱散了空气中残留的海水咸涩味。
待药液煎得浓稠,阏逢小心地将药汁倒在白瓷碗中,端着瓷碗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将玄黓的头扶起,让她轻柔地靠在自己的手臂上。而后拿起银勺,舀起少许药液,先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试过温度适宜,才缓缓将勺子递到玄黓嘴边,看着药液顺着她的唇瓣缓缓滑入喉间。
一旁的秦景行始终凝神注视着,见有几滴药液顺着玄黓的嘴角溢出,他立刻快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块干净柔软的帕子,轻柔地擦拭她的嘴角,动作细致得不像话。待一碗药尽数喂完,看着阏逢将玄黓的头轻轻放回枕上,为她调整到舒适的睡姿,秦景行便立刻转过身,对着阏逢郑重地拱手行礼,腰弯得极低,语气里满是难掩的感激:“多谢大师兄。”
“不必急着谢我。”阏逢笑了笑,摆了摆手,目光落在秦景行身上时,见他面色红润、气息平稳,不似有什么异常,却还是微微蹙起了眉,“你也别总站着了,先找个榻躺下吧。让我看看,我这小师妹拼了命要救的人,到底病得、伤得有多重,竟让她如此记挂。”
秦景行垂眸看向床榻上的玄黓,眼底满是不舍,语气轻柔却坚定:“不必了,大师兄。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眼下只想多守着她一会儿,等她醒过来,亲眼看到她平安无事才放心。”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另外,求大师兄日后若是……若是我不在了,不要告诉玄黓真相,就说我……”
“什么都不用说。”阏逢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忍不住失笑,“你现在站在这里活蹦乱跳的,怎么就说这种丧气话?我阏逢从医数十年,还没见过治不好的伤病。放心,有我在,定能保你平安无事。你先跟我来内间,我为你诊脉配药,调理好你的身体,也好让阿壬醒来时放心。”
秦景行却依旧站在原地未动,目光紧紧黏在玄黓身上,显然是不想离开。他知道凤凰血符的效力只是暂时的,一旦药效褪去,反噬便会来临,到那时他必死无疑。此刻多守玄黓一刻,便多一分与她相处的时光,他舍不得错过。
阏逢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压低声音提醒道:“你总不能当着玄黓的面宽衣诊伤吧?她如今昏迷不醒也就罢了,我这徒弟阿芷还未出阁,是个未嫁的姑娘家,若是看到男子袒露伤口,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好,也于礼不合。”
秦景行闻言,脸上瞬间泛起红晕,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执拗有些不妥,忽略了场合与旁人。他连忙对着阏逢和一旁收拾药箱的阿芷躬身道歉:“是我考虑不周,思虑欠妥,还望大师兄和阿芷娘子勿怪。”说完,他又深深地看了玄黓一眼,眼神里满是眷恋,才依依不舍地跟着阏逢走进了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