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玄烛连忙袖了这虚弱的魂魄,急急往槐荫镇赶去,又恐脚程太慢,顺手拐了师父的商羊,一飞冲天,不到片时落在了红线坊门口,连声叩了三下门,里面的人噔噔噔下楼,正是钟诗琼,宫玄烛连忙拱手:“钟老板,来不及细说先带我上楼去!”
“好!”
钟老板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一句废话也没有,宫玄烛暗暗点头称赞,这姑娘能处。
二楼卧房里,先前那碧衣女郎坐在地上哭得声咽气噎、两眼红得如同兔子一般。
宫玄烛前前后后忙活一阵,好歹将那小姑娘的魂魄送还本体,待到黎明时分,头遍鸡叫,这人才悠悠转醒,那碧衣女郎又惊又喜,哭得红肿的双眼又滚出几行眼泪,原先听宫玄烛说好友还可转醒,心里是不大信的,以为钟诗琼病急乱投医找了个坑蒙拐骗的神棍进来,谁知竟然真的好了,来不及答谢急忙抱住了好友,口称“纤茉”不止,那边回过神也是泪如雨下,含混着叫着“苏苏”,一个是死而复生、一个又失而复得,两姐妹哭作一团。
钟诗琼随宫玄烛一起下楼,掩上房门仍然听得里面抽抽噎噎之声,两个不知哭了多久这才止住,絮絮叨叨又说了起来。
宫玄烛便向钟诗琼打听底细。
原来上吊自尽那个叫楚纤茉,早年家道中落,父母为谋生出门在外,把他姊妹三个交给祖母胞弟照管,这祖母一则年迈,二则也有些偏心,喜长孙女冰雪灵巧,喜长孙是个男孩子将来顶门立户,倒把个楚纤茉扔在一边,死活不管,好一个曾经的千金小姐如今寄人篱下倒似下人一般,每日蜷缩在床脚睡,吃饭也在门口蹲着,也不知犯了什么错,三天两头被她叔父责打,衣衫下花红柳绿皆是伤……得亏还有个好友苏潋影照看着,时时接济,每每宽慰。
宫玄烛听到此处不觉皱眉,放下了茶盏:“既是如此,何不送信与她父母知晓?也好让楚姑娘早日跳出火坑才是。”
钟诗琼摇摇头:“姑娘有所不知,我说的也是旧年之事,如今纤茉父母已经回来了,纤茉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这天,只是终究不及长姐幼弟得宠,左邻右舍也有看不下眼的,将纤茉的遭遇向楚父诉说一遍,谁知他竟一概不信,直说,就算是确有其事,也是不孝女之过,断无为此苛责父母之理。”
啪——宫玄烛重重将茶盏一叩,气了个真魂激荡:“天底下竟有这般糊涂的父母!莫不是要为了保全自己的孝名,坑死亲骨肉不成?”
钟诗琼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外人又有何办法?”
宫玄烛:“如此不如让她跟了我去,横竖别受这窝囊气。”
钟诗琼还是摇头:“不妥,且不提纤茉年纪尚小,她那祖母是出了名的刁钻,纤茉纵使小心担待着也落了千般不是,她素日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如今贸然要提跟了你去,楚家老夫人岂能善罢甘休,且不说姑娘平白受牵连,就是纤茉也要多遭罪,姑娘不信只往街上细细打听就是了。”
宫玄烛往楼上瞧了一眼,眉头微蹙:“那如今她又当如何?彻夜不归还能好了?”
正逢那苏潋影推门下楼,轻声应道:“就说是在我家住下了,等纤茉休息好了,我陪她一起回去,我就不信楚老太连我一起骂。”
钟诗琼轻轻一笑,苦涩无比:“傻丫头,你也不能总是不着家,人前自没有什么,人后还不知怎么样呢,可怜纤茉这孩子,前世究竟造的什么孽,竟命苦至此。”
宫玄烛思索再三画了张灵符交给苏潋影:“好歹叫她戴着防身,躲过这一时之祸,再好生解劝,无论如何不能再走那绝路,岂不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君子无时且耐时,她年纪尚小,日后有出头之日尚未可知。”
钟诗琼、苏潋影二人皆以为然。
等天亮以后,钟诗琼去纸扎店里拿了一套纸嫁衣,雪衣棠花,美轮美奂,她一眼就看中了那华美的昙花云肩,可是不知道那位冷艳清逸的白衣新娘叫什么名字,她和宫玄烛只能在城隍庙里边烧边祷告。
“新娘姐姐,不知道你的芳名,昨夜多亏你相救了,小妹无以为报,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宫玄烛忽然想起来一个名字,忙在信中写了,一并烧掉,二人再拜起身。
“此间无事,我也该回去了,钟老板,有缘再会。”
“姑娘若来,我必扫榻相迎。”
商羊轻轻展翅,屈起一只脚在石桌上翩翩起舞,这一人一鸟离开后,不一会儿大雨倾盆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