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软糯又倔强的嗓音将他从联翩思绪中拉了回来。
“朕不是说了,私下叫朕伯伯就行。你父亲可是朕过命的兄弟。”
“是,皇帝伯伯。”苏意晚应的干脆,她本身也不适应这些权利桎梏下的尊卑称呼。
“宫里可住的惯,若有谁要给你脸色看,同朕讲,朕为你撑腰。”
萧帝很喜欢同苏意晚闲谈,在她面前,他似乎只是一个关切兄弟女儿的长辈。
“伯伯疼我,这后宫哪有人敢给我穿小鞋。”她露出应付家中长辈的乖巧笑容,“只是臣女长在乡野,宫里再好,也似樊笼一般。”
萧帝这些年也读了许多书,那些书本上的句子,于他而言,都如过眼云烟。
唯有陶渊明先生的那首归园田居深入他心。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这皇宫,何尝不是一张大网?困住的又何止是苏晚一只鸟。
“也罢。”萧帝叹了口气,“正好这几日太子去江南私访,你随他一道,去见识见识江南山水。”
苏意晚沉首,太子江南之行,谢辞定然陪同……但,这总比在高贵妃监视下度日强。
“谢谢皇帝伯伯,人人都说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晚晚早想去见识一番。”
——
日当午后。
萧彻梦中惊起,额角沁出层薄汗,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被。
他凝神吁气,心头惊悸渐消。
又是噩梦。
自从谢辞和苏意晚相继被他处死后,那些血色片段就总在梦中纠缠他。
眼皮沉涩,他拢了拢睡袍,朝外头轻唤了声:“来人……”
“奴才在。”
许是午睡方醒的缘故,萧彻睡眼惺忪,周遭看不清切。
“现在是几时了。”
“回殿下,现在是未时。”吕德怀弓着身子回话,心中却在想,今日殿下语气好像比以往清明些。
“嗯……德怀啊,你年纪大了,要注意身体啊,朕听你语气沉闷,似是风寒之症的前兆……等等……”
萧彻眉峰微蹙,“你称朕什么?”
这声“朕”同样让吕德怀,如坠冰窟,被砸的诚惶诚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下!可不能这么说啊,天杀的,殿下这又是被谁教坏了,皇上正值春秋鼎盛,您这是大不敬啊!”
殿内漫然沉寂,只听得见吕德怀急促又克制的喘息声,显然是被吓得不清。
萧彻虚浮起身,朝铜镜处踉跄走去。
镜面里的他面庞稚气,眉眼青涩。除去眼底沉郁难掩,分明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
他又凑近吕德怀,端详他皱纹浅淡未成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