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岚,清脆悦耳的笛声一响,便又看向了质明。而质明已经愣住,呆呆地望着台上英姿矫健的女儿。
是摇篮曲。仙舟不曾有过的、质明哼给承阳听的摇篮曲。
嘈杂与静默之间,岚难得有了更多放松的心态。他不再想着当年旧事,也没回忆自己尚未被判冷冻守眠之前的过去,他压下了繁杂的心绪,专心地欣赏起了轻盈明快的小调。
将近子时,庆典散场,场中人们热热闹闹地起身,各自拎着灯笼离开,质明这边默不作声的三个人也一同汇入人流,走上归家的道路。承阳从台上下来之后便一如既往拉着母亲的手臂,笑意盈盈活泼神气,质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显然是有些懵了。
倒是难得见到她这副模样,岚想。
趁着质明注意力被承阳引走,现场人又多,挂灯笼时岚稍稍侧了侧身位,自己挡住了他的那一盏。
喧嚷热闹的人声中,岚默不作声地取出一根精心编制的红绳,轻轻缠在了月桂柔嫩的枝头。
他俸禄全都捐给了慈幼坊,一年到头身无长物,又不善言辞,不知怎么与她分说,便只能如此作为。
选在今夜,是因为圆峤人人都在她的枝头挂东西,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不容易被发现;而选在此时,是承阳与她亲近,她分不出注意力到他这里来……如此便好。
人有情便起意,岚也是个凡人,他不能免俗。
但他又分明知晓,不能以须臾之身困住永恒之人。
质明不是真的花草树木,她会动情,也会伤心,倘若贪图一时欢欣,待他离去,她要如何呢?
所以如此便好。
这些灯笼会一直挂到上元节,上元节之后便会统一取下处理。
……如此便好。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岚沉默如雾霭。
“——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感觉不到?”
第二天,岚见到质明手里的那根的红绳时,听到她如此询问。
他看着她,一时不能言语。
他就这么看着她将一枚眼熟的银质箭镝从编织精美的红绳中穿过,然后戴在了手腕上。
岚自己的那一枚放在贴身的口袋里,此时仿佛正无端散发着灼热的温度。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岚。”
质明撑着脸,金纱遮蔽了她的双目,她的视线却仍然如有实质。
她轻轻地说:“于我而言,你们谁又不是短生种呢。如果因为注定要离别就不再开始的话,我就不会来到这里,也不会收养承阳……”
如同阐述,如同铭记,如同歌咏,如同哀叹。
她爱怜地注视着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