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聆夏犹豫了一下,心里虽然放不下井元,但却知道她该选择谢听朝的处理方式——她不能为了井元抛下这一整个班其他的孩子们。
她不是井元一个人的老师。她该对这些孩子一视同仁。
就像袁院长对福利院的孩子们一视同仁那样。
那些因为井元的身世与命运而滋生的恻隐之心在这一刻成为隐入空气里的尘埃,或许仍然存在,但却被层浓雾笼罩,有些看不清了。
最终,谢听朝接手了季聆夏怀抱里浑身滚烫的孩子,而后朝季聆夏摆了摆手让季聆夏不必担心。在季聆夏进了教室门以后,谢听朝伸手动作轻轻地带上了门。
季聆夏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在那扇紧闭的门上停滞片刻,忽然觉得心口有些涩涩的。
她垂头翻开课本,深呼吸,季聆夏将课本拿在手里,她将声音放得平稳了些:“孩子们,我们继续上课。”
将那点担忧死死压在心底,季聆夏举手投足恢复了原本的平静与从容。
那堂课过得很快,大概是因为一开始耽搁的那段时间。
下课铃响起,那盏提示灯也适时亮起,原本正站在过道中间的季聆夏瞬间合上课本:“下课!”
季聆夏抱着自己的课本和笔记教案,转头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她一路小跑着,掀起阵凉风。昨天夜里下了雨,空气里带着潮湿与冷意,紧贴着季聆夏的肌肤,让她手臂上不自觉起了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医务室安静而温暖,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校医正拆着一袋棉签,给一个不小心绊了一跤的孩子清理膝盖上的伤口。
而谢听朝陪井元一起坐在角落里的那张床上。
井元正乖乖躺着,那双从来明亮、圆溜溜的眼睛闭着,睫毛轻轻颤着,在睡梦里还不安稳,眉头依旧紧皱。他的脑袋上贴着一个降温贴,那个降温贴衬得井元的脸更小,也更苍白。
他将自己的身体紧紧缩起来,小小一团藏进被子里,看上去像在母亲怀抱中。
回到母亲原本该温暖、安全的怀抱里。
季聆夏的心被轻轻揪了一下,她将脚步放得轻轻的,走到床边,伸手将井元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一些。
坐在床边的谢听朝视线里突然闯入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他的目光顺着季聆夏的手落在了季聆夏的脸上。
季聆夏声音小小的,口型便更夸张:“怎么样?”
谢听朝抬起手:“校医建议去医院查查是不是流感,这段日子流感流行。”
“那怎么办,袁院长怎么说?”季聆夏皱起眉头问。
谢听朝犹豫了一下,将他和袁院长的聊天记录展示给季聆夏。
【袁槿袁院长:抱歉,这边一时间腾不出身,严重吗?可能得麻烦您多注意一下,我一能抽身就立马过去。】
看着那段话,季聆夏心里忽然像被无数根极其纤细的绣花针轻轻地刺着,虽然不痛,却细细密密地发麻。
季聆夏皱起眉,一把将书塞进谢听朝怀里:“你帮我拿回办公室。我后面没有课了,我陪井元去医院,你帮我请假。”
【你一个人可以吗?】
谢听朝的手机递到季聆夏面前,上面只有一句。
季聆夏点头:“可以。”
谢听朝也点点头,他将季聆夏的课本抱在怀里。
季聆夏伸出手,轻轻晃晃睡得并不安稳的井元,她俯下身去,声音柔软:“井元,醒一醒,老师带你去医院。”
井元睁开那双迷蒙的眼睛,看到那个梳着侧麻花辫,表情温和而担忧的女人,他伸出双手勾住了季聆夏的脖子,病中的孩子迷迷糊糊的,下意识依赖地靠在季聆夏的肩膀上。
谢听朝的目光落在季聆夏抱着井元时紧绷的小臂肌肉线条,那阵担忧像被阵风吹散的雾,忽的便消散了。
【路上小心。下班以后我去找你。】
谢听朝最后在备忘录嘱咐了一句。
季聆夏朝谢听朝笑了一下:“你放心吧。”
说罢,季聆夏抬腿,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脚步仍然轻快,她走出医务室。
微弱的阳光落在她的背影,倒映进谢听朝那原本沉默平静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