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梳洗好,照旧坐在窗前,若有人路过,她便是蹙眉虚弱的可怜相,面对问候,冷漠敷衍、乏味无趣。
若没有人路过,她则精神奕奕,满室疾走,坐立难安,终是抓起昨日买的悬疑揭秘类话本《华京迷案录》,开始细读。
等她听到叩门声起,开窗却没见到贺兰澈,只有一个人的背影。那人往她窗台边放了两样东西,转身便走了。
她本来想开口留人,却见那人背影却神似……季临渊?
寻常贺兰澈总着各种蓝色的短打,窄袖箭衣,束袖束腰,不饰金玉,衬得清爽干练。
这会儿的背影,却偏偏一身宽袖长袍,袖口的金丝明线抬起身份,随步生辉,雍容华贵。
连束发的发冠都不一样了!繁复很多!
幸好那窗边留的东西出卖了他——又是一份竹筒汤盛着米线,看不出是鹤州哪一种类,还附上一封信笺。
“这人在扮什么季长公子……”长乐展开信,却莞尔一笑。
贺兰澈变得奇奇怪怪的,看完信,她心中就有数了。原来是他想了一晚上,决意今日亲往烧包谷书坊中督稿,且携带了昭天楼的雕版器具,可使报刊坊刻印提快速度,誓要今日成书。
看来昨天烧包谷的话确实有点伤到他。
这样也好。
长乐心里想,等狐木啄那个杂碎来了,至少贺兰澈不在,自己不会束手束脚……
*
济世堂后门。
杨药师今日暂停了旧庙痘疫之事,风风火火从后门钻回后院,穿过残荷塘,刚好瞧见十一二岁的贺兰豆坐在塘旁的亭子里,像在等人。
这张小脸,吓得杨药师魂都飞了:“我嘞个豆!”
“老爷爷怎知本大小姐的名字?”
杨药师揉揉眼睛,再细瞧她:“吓死了,幸好不是贺兰钥——你这小丫头,定是金华大娘子的闺女吧。”
“您很聪明。”
杨药师:“谢谢啊。”
他此时感觉很怪异,仿若天地乾坤,伦常颠倒。
“小孩儿,你叫什么?”
“随我母亲姓,名字你方才已经念出来。您也随他们,叫我大小姐就好。”
大小姐见这老爷爷一直打量她,绕来绕去,似害怕又似好奇。一眼就知,又是被她母亲整改过的一员。
“哦……”杨药师还在绕,“你爹爹是谁呢?”
金华大娘子身边蓝颜知己无数,却至今未婚,只育有这一女……这个瓜他很早就想吃了。
贺兰豆不说话,小眉毛一拧,她们昭天楼的人都一样,憋着坏也是坦率的,明明白白能让人看出。
杨药师赶紧整改自己的问题:“咳,小丫头,你修的偃师门,还是画魂门呢?”
贺兰豆小袖一抬,以内力织就的细密小水纹,射出劲气,因内力不足,弹落在杨药师脚边,凝成一颗小水珠。
用招式回答了他。
“曹衣出水?唔!不错不错,小小年纪就能成招,将来定比你哥哥出息!”
大小姐到底是个孩童,被夸时十分受用,又起手运气,此时衣袖飞扬,周身风动。
“老爷爷,这是‘吴带当风’!”话音刚落,她露出袖中画笔,莲步轻挪,接连使出三招,空灵画意,投笔破幻,最后大喝一声:“破、墨、韵。”
一坨墨痕摔在杨药师衣襟上。
“哎呀!”
大小姐住手后,给杨药师递上帕子。
“我只练到这里,”她严肃道:“可惜我三哥沉迷锯木头去了,这本是他水象门的招式,若他做了画魂,定然更厉害。不过我还会火象门之……”
“不必不必……”杨药师擦着身上的墨,“不必再演示,老头已见识过大、大小姐本事。”
他看看天色,假装很忙,口中唤着“小药王在哪呢”,赶紧离开了后院荷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