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虽未明言过,但他总觉得无相陵、滇州,应该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向来尊重她的脾性,她不说,他便不问;若她说,上刀山下火海也只消一句话。
他匆匆赶回时,见长乐独自坐在轮椅上,在房门口等他。
她高束发冠,戴的正是他送的那顶“观自在”,整个人显得精神饱满,神色却淡淡的。
“有件事……”贺兰澈咬着下嘴唇,正不知如何开口,目光与她相接时,昨日的不堪往事突然翻涌上来。他脑中回路陡转,脱口道:“咦,你换了身颜色?”
此刻的她妆容齐整,换了身新衣衫——内搭窄袖垂领小青衫,外罩娇杏色直领褙子,下着两色交窬裙。
“是啊,春日里想换个气色。贺兰澈,你推我出门逛逛吧。”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魔性,褪去往日的青衣襦裙,连气场都变了,让他有点五迷不着三调的。
贺兰澈猛地想起正事:“外间有个大传闻,除了提到乌大人的祖父,还提到滇州……”
“我知道呢,堂中刚议论过,倒像件趣事。这日报偏会卖关子,我知晓那家人,正想出门听听后续如何呢。”
长乐对他笑了,笑得很收敛,如晴山花海中的一朵虞美人,被风拂过,轻轻摇曳。
“你傻站着做什么?来推我呀。”
长乐看起来一点都不沉重,想来是自己多虑,想错了。毕竟在旧庙那两晚,依她那幅魔怔的样子,此时听了这消息还不得发疯。
“想去哪儿?”贺兰澈松了口气,搭上轮椅扶手。
“你饿吗?我想去吃午膳,你安排便是。”
她的亲切与热情让贺兰澈极不适应——昨天那本《黄楼梦》,威力就有这么大吗?不是她疯了,就是自己疯了。
……
路上,这份报刊果真几乎人手一份,没买的人也多聚集在每个坊市口的公展木板前围观。
这阵仗比当初那篇被刻意推介的《震惊!邺城公子与行医堂主的畸形爱恋》还要盛大得多。
出了义诊堂,长乐话又变少了。
他们一直逛到快靠近集市的那条街,有座“八仙楼”,瞧着很热闹。听得楼门口梆子声作响,似有说书人正在宣讲。
最终就选在这里,贺兰澈问长乐吃什么,她却称不要紧,只顾津津有味地听故事。
于是贺兰澈忙着吩咐堂倌安置靠窗桌椅,选了个阳光充足的位置,又要了壶滚水帮她烫洗餐具。
惊堂木一拍,说书人果然在讲此事——
“明心书院,堪堪比肩前朝太学杏坛,向来为天下文宗所仰。而咱们晋国第一学府硕儒、官拜博士的……”
“呿!是太师!乌太师!人家官位都记不得!”有听众纠正。
“哦哦,总之,是场道学先生变淫贼的戏码,可叹其与长公主,昔日璧人佳话,终成镜花水月……”
正经说书其实无趣,台下看客的七嘴八舌钻进二人耳中,才算精彩——
“笑死了,教考《男德经》的人自己犯了男德!”
“就是啊,当年他迎娶长公主,男德九品中正试是怎么过关的?”
“这下男德经九诫,被这老驸马犯完了!”
“这事儿还没判呢,你们怎就笃定了?说不定有反转!”
“当朝太师!长公主!稿子都能发出来,十有八九是实锤,反转个屁——”
“所以淑仪长公主为掩盖驸马丑事,连私生女和白氏满门都除掉了?”
“长公主念佛,会做这种事啊?”
“你傻呀,大家都知道,乌颂子年轻时出了名的!貌比潘安,颜过宋玉,长公主若真一心向佛,怎会相中他?”
“看不出来仪表堂堂的美男子,老来是淫贼啊!当年怕就是用美色引诱长公主,后来又祸害仙舫舫主。”
“何止!数百门生都不放过,男女通吃。这要是真的,啧啧啧啧——”
“如今闹到这步田地,偷娶养私生女一层罪,□□门生一层罪,宫里宫外、朝堂江湖,把乌家的老脸都丢尽了!但凡是个好的,怎能闹出这些事来?”
“哎呀,男人嘛,不就都这样,谁能管住裤兜那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