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静得可怕,只有空调系统在发出细微冰冷的风声。
安宴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双眼平视着前方,姿态沉稳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灵魂已经提前抽离了这具躯壳。
但他贴身的黑色衬衫,背后的布料早已被冷汗无声地浸湿,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触感。
对于他内心的惊涛骇浪,柏燃一无所知,又或者是装作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姿态依旧那般随意优雅,甚至还能淡然的询问安宴,“还好吗?”
安宴摇了摇头,但他自己判断,可能这个回应的动作,轻到几乎等于没回应。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像一台被强行拔掉电源的机器,无法思考,也无法做出什么反应,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无序地跳动。
忽然,车子在巨大的喧嚣中停了下来。
会场外被各路媒体和激动的粉丝围得水泄不通,闪光灯汇成一片刺眼的银色海洋,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司机看了一眼混乱的场面,对后座的柏燃低声报告:“先生,媒体提前收到了周筝先生会出席的消息,把会场外堵得水泄不通。”
柏燃对此似乎毫不意外,他甚至没有朝窗外看一眼,只是拿出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拨通了一个号码。他用温和而平缓的语调,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几句。
片刻后,原本混乱拥堵的交通,竟奇迹般地开始恢复正常,柏燃和安宴所在的车辆前方,开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通道。
柏燃挂断电话,目光转向身边始终沉默的安宴。
“别担心,马上就到了。”柏燃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那双金丝眼镜后的深邃眼眸,静静地落在安宴苍白的脸上,“你的脸色很差,是脚踝还疼吗?如果不舒服,我们可以先进去休息一下,不必急于到场。”
那份恰到好处的关心,对于旁人,应该如沐春风,可对于安宴来说,这些温声细语,仿若一张透明的网,密不透风地笼罩下来。
他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窗外,躲开了柏燃那探究的目光。他的手在身侧悄悄捏紧了西装裤的布料,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没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平静得仿佛什么都不知情,什么都不在意。
这种事情,他早就做好演练……
周筝说出口的那时候,他表面如同不甚在意,实则在内心,他已经演练过很多情况。和历云谏相处的十二年,即便大部分时间,他都被历云谏所支配,可被当做礼物转赠,也是第一次……
历云谏的不会允许自己的所有物染上他人的气味,可若是历云谏已经放弃了这个东西呢?
十二年,也该腻了……
安宴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转过头,迎向了柏燃的目光。
“柏先生,是他亲口和你说的,要把我送给你吗?”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柏燃脸上的温和笑意,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固,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流露出混杂着惊讶与玩味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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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夜空下,历云谏的座驾也被死死地堵在了车流中。
他皱着眉,结束了无人接听的通话。
车内的低气压再度下降至冰点。
陈默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汇报方式:“根据门口的车辆记录,接走安先生的……是柏燃先生的座驾。”
“嗒。”
那规律的敲击声,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停顿。
仅仅一瞬,又恢复了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