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晟身法极快,又有夜色掩护,侯府护卫投鼠忌器,不敢真正动用强弓硬弩,竟眼睁睁看着他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屋脊之后。
然而,他并未直接回昭雪院,而是在城中绕了几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悄然落入一处偏僻巷弄的小院中。
院内早有黑衣人接应,无声行礼后便迅速散去,隐于暗处。
段晟放下温春沅,点亮屋内油灯。昏黄灯光下,两人皆有些狼狈。温春沅衣裙沾污,发鬓微乱。段晟袖口被箭划破一道口子,手上沾了些许血渍,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受伤了?”温春沅眼尖,拉住他的手腕。
“无碍,小伤。”段晟抽回手,语气淡然,“东西呢?”
温春沅这才想起怀中之物,忙将密信与无字册子掏出,连同那枚铜钥匙一起放在桌上。
“书桌抽屉夹层里的信,书架后的册子,还有画轴里的钥匙。来不及细看,只拿了这些。”
段晟拿起那本无字册子,翻了几页,面色渐凝:“是百花商行与户部官员勾结,暗中操控粮价、倒卖官粮的账目,还有与北地官员往来分赃的记录。”
他又迅速浏览那几封信,冷笑:“果然涉及漕运新渠工程款项挪用,工部、光禄寺都有人牵扯其中。温途林倒是谨慎,原件竟藏在如此隐秘之处。”
“那钥匙?”温春沅拿起那枚小巧铜钥。
段晟接过,仔细端详片刻,又走到窗边对着月光看了看钥齿形状,眸色一深:“这形制……像是官仓特用的钥匙。而且,并非京城左近的官仓。”
“他们竟连官仓钥匙都私藏了?”温春沅震惊。
“恐怕不止私藏。”段晟面色沉冷,“或许…有些官仓,早已成了他们的私库。难怪能如此大规模囤积粮米。”
他收起所有物品,看向温春沅:“今夜你立了大功。这些证据,足以掀起一场不小的朝堂斗争。”
温春沅却想起方才险境,心有余悸:“大人,我们是如何暴露的?你又是如何得知?”
段晟走到盆边净手,语气平静:“那青袍文士明显有问题,离席后便让人盯紧了西院动向。果然发现温途林的心腹管家悄悄增派了守卫,并埋伏了人手。想必是我们离席后,温途林起了疑心,或是有其他我们未知的耳目报信。我见守卫异动,便知不好,急忙赶去。”
他顿了顿,擦干手,看向她:“幸好赶得及。”
温春沅想起那破顶而入的惊险一幕,由衷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段晟却微微摇头:“是我估算有误,险些置你于险地。”他目光落在她沾了泥污的裙摆和略显苍白的脸上,语气缓和了些,“吓到了?”
温春沅挺直脊背:“有点,但还能扛住。”她顿了顿,忍不住问,“大人,你方才那般……嚣张地站在屋顶上喊话,就不怕温侯狗急跳墙,真下杀手?”
段晟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近乎狂妄的自信:“他不敢。御史深夜死在侯府,还是圣上钦点的巡案御史,他温途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最多只能制造意外,或栽赃嫁祸。我既已脱身,他便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原来如此。温春沅心下稍安,又觉疲惫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段晟看她一眼:“时辰不早,今晚便歇在此处。此间安全,无人打扰。”他指了指内室,“去洗漱一下,换身干净衣裳。柜中有备用的,不过是少年衣装,你穿应该差不多。”
温春沅确实累了,点点头,走向内室。走到门边,忽又回头,晃了晃手中一直紧握的玉簪:“大人,这簪子……很实用,虽然没用到迷针。”
段晟正低头查看手上那道浅浅的划伤,闻言抬眸,灯下眸光深邃:“留着吧。或许日后用得上。”
温春沅笑了笑,转身合上门。
洗漱完毕,换上略显宽大的男子中衣,她躺在陌生的床榻上,却无多少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