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柳小姐,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
一旁看热闹的夫人小姐也不禁起了疑窦,悄声地议论了起来。
“这是活得不能再活了,只是看她的样子,像是戏文里说的丢了魂的。这陈家把活生生的人关在棺材里,真是作孽哟!”
好在来吊唁的,不是柳小姐双亲以前来往的亲朋,就是陈家下级,哪怕再热闹,名声再不好听,也不会传到明面之上。
陈家人自是要隐瞒柳青萝死而复生的事,一半人免得染上了忌讳赶紧告辞了,一半人哪怕再想看侯门秘辛,也得忌讳着贵人。
因此这样盛大的葬礼,宾客如鸟雀般散去,连席也没吃礼也用不完,就这样滑稽地落幕了。
陈老侯爷瞧这情形不对,便叫人来看看。那做法事的道长还没走,他一捻胡须,口内振振有词了起来,稀里糊涂地念完,一指柳青萝:“妖魔鬼怪,速速散去!”
噼里啪啦一顿灯花响,映照得柳青萝如花如玉,倒有了活人气息。
她就着别枝的手从棺木之中走下来,好像离开的不是埋她的棺材,而是一辆金尊玉贵的马车一般,对着陈老侯爷盈盈下拜:“外孙女柳青萝,见过外祖父。”
“既然醒了,就不要再寻死觅活了。”
柳青萝敛了眉目,不做声响。
陈老侯爷也淡淡的,柳青萝死也好,活也罢,都叫他头疼,仿佛这不是她的外孙女,而是一样极麻烦棘手的物件。
“爹,那晋王那边…”
得亏这灵堂里除了几个家生子,再没有外人。不然别人看到他们父子这样的嘴脸,不得把他们的脊梁骨戳弯。
老侯爷的脸像皱巴巴的纸张,伸出他灰白的手,挥了挥:“既然晋王爷这样喜爱,那就送去。”
陈侯爷应声答是,老侯爷知道他自有法子,还是叮嘱了一句柳青萝:“你别怪外祖父心狠,咱们府已是风雨飘摇,你不能这么自私,只顾着儿女情长。”
说完老侯爷就走了,剩下柳青萝的大舅舅,袭了爵的宁远侯陈观山,他半点不似姓名一样出尘,笑面虎一样:“柳姐儿,请吧。”
又嘱咐下人,“快些,省得老太太看到了要闹,趁早送去那头,死也死在晋王府。”
这话说得难听,别枝为自家小姐抱不平:“侯爷这样卖外甥女,也不怕传出去臭了名声。”
别枝马上就挨了一嘴巴子,被摔倒在柳青萝身上。她捂着脸哭着向柳青萝求救,有十分的委屈。
哪知柳青萝不显山不显水地瞧了陈观山一眼,就叫他遍体生寒。
他也不知怎的,怕起了一个小辈。但他不过一瞬就捡起了他的威严:“原本你官家小姐的身份,能叫你得个侧妃的位子。你这样不识抬举地闹,就等着自食恶果吧。”
柳青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出了她今晚的第一句话:“我嫁就是了,陈侯爷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陈观山心中一凛,生怕迟则生变:“好极,早如此不就是了。”忙叫人给柳青萝换了那一身寿衣,又叫梳头娘子给她妆扮。还让人抬了一顶红轿子在外头候着,只等妆成便立刻送去。
她就像一个可以作弄的玩意儿一样任人摆布,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伺候柳青萝的妇人丫鬟,各个都是知道柳小姐死而复生的,只是叫她们把柳小姐打扮成新娘子模样,她们却不懂了。
主人家吩咐,她们只能照做。她们很快就发现,无论她们做出怎么样的动静,柳小姐这位金尊玉贵的美人,都瞧着镜中她自己的模样,好像从来没见过一般。
“柳青萝”也确实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柳青萝,觉得新奇,故而一直看着。
这眼神直叫妇人们看得心里发毛,再美的美人也不敢再看。手上的动作也不敢耽误,门外又有侯爷的亲信时刻盯着,不消半个时辰便妆扮完成了。
推出来的美人真如画一般,叫丫鬟小厮们看得眼睛发直。柳青萝看着镜中的美人,也不由得染上几分笑意,很快也被掩在了鸳鸯红布盖头之下。
别枝犹自生气,但还是顺从地扶着小姐上了陈家为自家小姐准备的花轿,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心里却忍不住委屈:说是花轿,不过是一顶极为寻常的轿子挂了两个红绸布。青萝这样出身的小姐,却落得如此的下场。
但她家小姐已是死过一遭的人了,再差也比再在宁远侯府强,她只得流着眼泪陪自家小姐赶去晋王府,也不知那里是怎样的龙潭虎穴,陈家人非要把她往里送。
一顶小轿子晃晃悠悠地从外头抬到了晋王府侧门,又打点了一番进了后院。
比起宁远侯府的兵荒马乱来说,晋王府平静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也是,只是纳妾,并不是娶侧妃,何至于要大张旗鼓?很快下人们换了一波又一波,停了轿撵在一处院落,别枝跟着丫鬟们扶着柳青萝下轿。
柳青萝端坐在只是铺了红色锦被的拔步床上,安静地等着命运的安排,她并不熟悉人间的事。
倏尔,她的盖头被挑开,露出极惊艳一张脸来,引得对面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