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夕站着门外,双目恨恨地盯着虚空。
方才那王崭借着案子阴阳怪气,段霖面上不表,回来却将她揪住发了好一通火。眼下她虚软的后背,腰腹正源源不断传来抽打后刺痛的热意。
本想借办砸采花案的机会,彻底送薛灵玥一程,没想到千算万算,偏算漏了这万人嫌的差事眼下竟成了香饽饽,连圣人都亲自过问。
身上的痛愈发强烈,陈夕越想越恨,一听说前堂人将薛灵玥送回寝房修养,她便即刻过来了。
门是开着的,薛灵玥正靠在榻上看册子。
她左右手臂都缠住绷带,倒不影响两只手灵活飞快的翻页。
陈夕气势汹汹地走进去,薛灵玥立时便察觉到,手上一顿,缓缓抬起头。
圆圆的杏眼无辜中透着脆亮,一下刺痛陈夕,她怒道:“方才大人们都在,我不好开口责难于你,既是值夜尉官要离所,为何不向我禀告!”
薛灵玥后知后觉地辩解:“我找了,但没找到你……”
万一叫她撞见什么不该看的,又得生事。
听她还在狡辩,陈夕充语气讥讽:“时至今日还跟我装相?薛灵玥,你如今住的卧房,吃的饭食,哪个不是她们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施舍你的。但你离所不报,查案不清,心里何曾对我这个师姐有过半点尊重。我今日跟你说句重话,这连师父都不曾有的下等出身,也配目无尊长,不敬师姐!”
说罢,她“砰”得一声将剑砸到桌上,震得茶杯跳了两跳。
薛灵玥被她这话伤得瞬时便眼眶发红,不论此前种种,她心里对陈夕总是念着那一分幼时照料的信赖。想不到如今为了个案子,对方竟是什么都不顾了。
她的话锋利如刀,将往日的情分彻底撕开。
恰在此时,门外有人听见了方才的动静,三三两两凑了过来。薛灵玥强忍着眼泪一撇,她们之中多半是听命于陈夕的,此时个个或笑或嗔,想是来邦威助阵,好好收拾自己一番的。
她眼中委屈的泪花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陈夕冷笑一声:“我不过说了你两句,倒还哭上了,做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给谁看?”
门外那些人恭维陈夕,依附陈夕,模仿陈夕。在她们心里真相并不那么重要,污蔑,诋毁,编排都不要紧。只要与大家做一样的事,就是最安全的。
可她不愿做这样的人。
她得靠自己站起来。
薛灵玥抽噎着攥紧拳头:“不论师姐怎么想,我都从未想过与你断绝情分,往日你对我的好灵玥不会忘。可是你我同在卫所为官,谁不是靠圣人眷顾,我们办得是替圣人分忧的差事,怎么我靠自己办差换来的吃食住处,倒成了你的施舍?”
陈夕一噎,双眼欲裂。
她胸口剧烈的起伏,强忍着不去与薛灵玥辩驳。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不敬之罪。
有了这一瞬生息,薛灵玥深吸口气,勉强平复下来:“我虽年纪小,却不是痴傻之人,我是没有师父可以倚仗,若再犯错,必定会被逐出卫所。那采花贼的案子不好办,稍有不慎就会惹得长安城中沸沸扬扬,师姐将这案子交给我,是想让我怎么办?”
陈夕嗤笑:“自然是秉公办理,不过我倒忘了你天资愚钝,又武艺不精,办差懒惰,看来会怕这案子也在情理之中了。”
这话狠狠戳中了薛灵玥的心窝子。
她不够上进是真,但也从不敢懒惰懈怠,薛灵玥闻言终于挺直脊背,“师姐这话我不认。那案牍库我进不得,陈师姐您却是来去自如,不如这就去查查我薛灵玥究竟办砸了哪件差事,让你如此污蔑。”
她红着眼逼视陈夕:“若是您能找出来,我们便一道去大人们面前论,若您找不出来,便是贵为师姐,也不能信口胡诌,污蔑我的清白!”
进了武宁卫案牍库的东西,除非圣人命三司重新议案,否则绝无翻改的可能,陈夕就算傍上段霖也难这里只手遮天。
“你……”陈夕一时语塞,踉跄着倒退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