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浑然不觉的淮枳只是抬头,锐利的目光扫向前方。
这台卸载了绝大部分组件的机甲,看上去十分干瘦,因此机甲前方弧度凸起的胸腔就显得格外丰腴些。
那里就是机甲的驾驶舱。
淮枳强迫自己忽略下方升腾起的热潮和从四面袭来的寒风,扒着背板朝下看去。
驾驶舱下,两条壮硕的合金腿上剩下几根狰狞的合金支架,履带设计和提高舒适性的减震装置已经全部弹出,只是残留着几片不规则的金属片,碎布一样证明着它们曾经真实存在过。
灵活的球形关节还在快速拧转,带动合金腿不停地执行奔跑的指令。长时间的金属摩擦,让这个原本圆滑的球形体边缘开始冒出火花,发出刺耳的声响。
淮枳不知道它的引擎还能支撑多久。
是会在关节彻底磨损,机甲无法维持平衡倒地后走向终结,还是在一个猝不及防的瞬间炸成一地碎片。
没有人知道。
而眼前的情境也没有留给淮枳多少思考的时间,她必须马上进行下一步计划。
气浪迎面扑来,淮枳扯紧系在腰间的藤蔓,右脚踏向机甲那坚硬金属打造的躯壳,反震让她的右踝瞬间麻木,她借着再度凌空而起的时刻,果决而又准确地把手中的匕首砸进了那个冒着火花的关节。
只需要眨眼的功夫,匕首便被卷入高速滑动着的关节里。局部的超高温让它在紧密贴合的关节间,没有阻碍地从坚硬的一块变成了柔软顺滑的一片,橡皮泥似的轧进球形关节缝隙中。
匕首的精度当然是不可能达到机甲的执行标准的,它粗糙表面很快让关节溅起火花,“噼里啪啦”地星火就好像边缘星粗制滥造的低级仙女棒。
关节不正常转动使得奔驰的白色机甲突然一顿,撇脚般踉跄了一步,接着便开始故障般一脚高一脚低起来。
淮枳明亮的灰眸压着几分凛然,跃起的身体向下坠落,危险地荡过冒着火花的机械关节,重新向上荡起——
她的右手拍上机甲驾驶舱,身体几乎是瞬间就回应了她的愿望,在每一个介质中催动着那股脉冲般的震颤,要它们向前!向前!再向前!!
那些震颤奔涌着通过她体内的无数路径,又争先恐后地传递到她的右臂,经过道道关节与神经介质,直直抵达指尖。
“嗡——”
修长的五指紧紧地贴在白色机甲滚烫的外壳上,手指极不明显地持续轻颤着。
那道不久前送变异蚯蚓原地躺平的神经脉冲,正包裹着每一个与关键元件相接的金属串丝,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向机甲引擎内部侵蚀。
在数万光年之外,焦急地监控着机甲过载状态的技术人员看不见的地方,在那个深藏在数根合金管下的黑盒子里,一道完全不符合教材认定的指令,畅通无阻地抵达了核心处理器。
它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机甲原本执行着的命令,毫无痕迹地让这台机甲指令面板上的十三个按键像乡村迪斯科球般,一下子剧烈地闪烁了起来。
驾驶舱里似乎是出现了一个无形的人,正在以如同残影的速度向机甲键入指令,强行把这台因为关节嵌入了异物而即将滚下山崖的机甲扭回了平衡线上!
驾驶舱内的十三个按键闪动得越发眼花缭乱,这台满身弹痕的机甲一会儿向左扭,一会儿向右扭,姿势莫名其妙得像小孩子第一次接触儿童玩具机甲,横冲直撞得全无章法,可即便这样,它依旧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
冲出那段陡峭的斜坡后,这看起来老态龙钟的白色机甲才突然撒完了酒疯似的,咳出几口破风箱似的长气,一顿一顿地,慢慢滑落到地上。
任何一个军工方向的从业人员,都不会相信这种像极了自杀式行为艺术的举动,以及如同联邦三流编剧用狗血想象力编造出来的英雄救美剧情,会真实地出现在这个已经无法留下任何影像的新生赛场上。
淮枳将最后一个指令通过脉冲送入这台封闭的机甲,机甲驾驶舱门泄压阀快速启动,舱门缓缓打开。
停止不动的机甲边,地面的积雪正在快速消融,蒸腾起大片雾气,弥漫在高低起伏的森然山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