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法回答吴潍,现在向我提“选择”的可能性?只会让我觉得,她是证明我曾经错误选择的存在。
并排快走到房间门口,我才决定说点什么。
“谢谢你。”我看着她刷卡进门,叹息似的对她说,“晚安,吴潍。”
她的回复听起来满足又愉快:“你也晚安!”
目送她进门,我回到房间,才看见衣柜边落地镜里的自己,难得挂上一点真心实意的浅笑。尴尬又不自在地捂嘴,我撇开视线。
移动两步,收敛心思,坐在床边,调出手环里没看完的管理局文件。
虽然本意上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看看管理局又扔给我什么强人所难的任务,但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一份调令。一份更改负责人为“吴潍”的调令,发给了我。
其实严格来说不是调令,只是关于调查“第二次人类异常信仰案件”的任务书,下方的负责人有两位。一位是叶琦,下一个名字,就是吴潍。
看着叶琦名字旁边的“死亡”,我忽然再次感受到了无力的愤怒。我盯着任务书更改负责人的签发日期,正是我叶琦的死亡日期。
我不知道这种愤怒到底来自内因还是外因,还是两者都有。被LEA注射的属于叶琦的临时记忆已经模糊,但是她的情绪依然可以动摇我的理智。
我想抽烟,酗酒,像那些作品里的任何一位被现实击败的堕落人类一样,用任何一种上瘾物质催眠、摧毁身体,直到粉碎理智。
这份任务书两天前就准备好了,但我的拖沓导致管理局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再次催促我,或者说,给了我一个回到过去生活的完美证据和理由。
管理局算好叶琦的死亡了吗?我关掉那份文件,抓着头发,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我徒劳地去验证这份文件有一丝伪造的可能,但是没有。管理局联系我的账号是唯一的,我的手环都是管理局亲自配发的。
没有任何造假的余地,我的疑问本就是肯定回答。
手劲没控制好,拉得头皮生疼,但总算是冷静下来。我拉开阳台门,像以前一样试图抬头去看星空。
和煦的晚风从混凝土城市的另一头吹来,规律的荧光植被依附着垂直墙壁,层层叠叠地营造出自然而整洁的氛围。
但是没有星星,只有模糊的光点。记忆里清晰的银河现在只剩下一片晕染的白。
防护罩,厚实到隔绝酸雨极端环境的防护罩。天上的除了太阳,留下的痕迹都是遥远到成为书中的标识像素。
十年前熟悉的感觉,十年前我也在这种环境下做出决定。我长叹一口气,看着自己的右手。
想逃都逃不掉,但是解脱很简单,管理局想我选择的解脱很简单。
只需要半夜敲敲她的门,随便甩一些真心或者假意的深夜闺话,摸出匕首、枕头或者房间里的任何实体物件,就可以轻轻松松地结束这一切,假装下层的十年从来没有存在过。
“吴潍”这个人就只是长达十年的调职、调查、卧底,或是去做另有掩人耳目的秘密任务。
管理局安排好了我回归的剧本。他们甚至没有更改技术支持提供,“林执”两个字依然白纸黑字地写在文件上。
我只需要动手,但这么做只是重蹈覆辙。
我无处发泄我的情绪。没有办法言说的负罪感和愧疚感几乎充斥着我的内心,我并非自诩悲观主义者,但我所知的现实、真相,只会让我不得不走向悲观主义。
我没得选,吴潍,我没得选。
我想祈祷,但我的信仰配不上任何一位神明的注目。我是自私的,我是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选择沉默,选择顺从,就不会伤害任何人。
迟钝的思维跟着身体需求。洗完澡,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双黑色的美瞳已经跟了我十年,到如今,我看着吴潍反而是有些陌生。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明。那些全知全能的生物、意识、东西根本不在乎人类的死活,否则祂们早该现身,博取人类关注了。
撇开无望的思绪,现在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休息。一想到还有无穷无尽的明天,就只剩下麻木的疲惫。
天蒙蒙亮,我就睡醒了。定点生物钟,身体比意识先清醒,直到习惯性的遮盖好面部细节,精神才和身体完全同步。
凌晨五点,倒计时九天。
一般来说,这个点我要么锻炼路过便利店门口,要么在回收目标周围蹲着,再不然就是一觉睡到下午两点的路上。当然,睡觉是极端情况。
说认真的,这算是身肩双职吧?能不能提加钱?我恶狠狠地想着。接手十年前的烂摊子,我都把曾经的核心组织成员处理干净了,还能发展成这样。
管理局真是尸位素餐。
我伸手关掉整个房间的光源,拉出手环的全息屏,借助房间设备投影到墙上,试图整理出一个关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