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呼吸一口,转头拧眉看向景明:“道长,我虽也修符术,然而今天地灵气稀薄,修士对上少数的鬼怪尚能招架,若是成群的怨尸恐怕也只能用蛮力对拼。您可有巧术化解?”
景明摇头:“很难。万年前的怨煞早已失去神智,唯靠本能驱动行事。除非你能明了其间执念并顺势化解,不然只能靠蛮力击杀镇压。”
他的眉头自方才起便一直蹙着。此刻答完祝昭,他似乎断定了什么,心沉了沉:“我在担心,敌方操纵他们无暇处置的怨尸们来攻击我们,一石二鸟。”
祝昭猛地抬眼。他们想到一处去了!
远处一艘中型旧货船,吃水很深,正借着硝烟的掩护绕向商船队后方。它的航迹歪斜,船上不见活人操作,帆桅破损,却快且颤抖地朝着一个方向移动。
那船舷边缘,赫然搭着几只毫无血色的、僵硬的手。紧接着,一个浪头推过,船身倾斜的瞬间,祝昭赫然清晰地看到甲板下层堆叠着密密麻麻、肢体扭曲的人形
——正是怨尸!
浓重的、几乎肉眼可见的黑色怨气从船体弥漫开来,周围的海水似乎在不断下坠,暗沉粘滞。
“我去拦住它!”祝昭话音未落,人已足尖连点船舷而出,借力扑向那艘尸船。
祝昭落在尸船肮脏的甲板上。腐臭和怨毒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甲板上的尸体感知到活人,立刻开始剧烈蠕动。它们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挣扎着缓慢爬起。
厮杀转眼即至。祝昭右手剑光凌厉,扫断扑来死尸的关节;而后她后翻凌空一劈,破开缠绕的黑色怨气。
但这些死尸力大无穷,躯干破烂不堪却行动依旧。其间散发浓郁的怨气缓缓缠绕侵蚀心神。祝昭如同陷身污秽泥沼。
“祝昭!先退回来!”景明高束的黑发在狂风中散开,鲜血飞溅在他脸上,裹着发丝冰冷地零落在眼前。
风浪声和炮火声太震耳欲聋,祝昭却感应到了什么。她看了眼景明,又打眼扫过四周,只看到了陷入炮火中无暇自顾的将士们。
她扬起了笑,遥遥地冲景明做了个口型:“没事的!”
就在此时,甲板上所有尸体同时剧烈抽搐,猛地炸开,化作无数道粘稠漆黑的怨气,如同毒蛇般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袭向祝昭。
变故太快,景明再召来军队支援已来不及了。
祝昭剑光如月,斩断十数道黑气。可怨气太密,总在斩断的瞬间又卷土重来,飞速缠绕上她的手腕、脚踝、腰身。
怨气冰冷、滑腻、死死束缚着她,猛地将她向后拖拽。
“祝昭!”一道巨大的风暴席卷过来,铺天盖地的水汽飞溅而起,模糊了景明的视线。他的话语被海浪吞下,湿透的衣裳冰冷,神色恍然。
景明自踏入道观那时,便用清风道骨筑成了一颗冰凉的七窍玲珑心。好在心底压了的难鸣之恨时刻沸腾,才支撑着他走到今天。
他从未见过一人,不受利,不受恨,甚至不受爱驱动。一颗心近乎赤裸,血脉枝蔓出去,与剑,与天地一同颤抖。
她是天地化成的一柄长剑。
这道风暴卷起的巨浪狠狠拍中那艘船,船身剧烈倾斜。那柄长剑被无数怨气缠裹着彻底失去平衡,直直坠出船舷。
噗通!
冰冷海水吞没一切。祝昭急速沉向幽暗深海。
海潮轰鸣,光线逃逸消失,她最后挣扎着试图睁眼,却只剩无尽的黑暗与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