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丰二十五六的年纪,一袭青衫便服,面容清秀,一副读书人的模样。他举止斯文有礼,稍一作揖,“易夫人。”
章盈回之以礼,“刘大人。”
刘丰引她入座,边道:“一早便听闻城中来了位心善的东家,今日总算一见。”
章盈歉意一笑,“是我给大人添麻烦了。”她开门见山道:“不知大人今夜相邀所为何事?”
“易夫人果然性情直率,那刘某也就直说了。”刘丰侧身面对她,缓缓道:“今日米铺之事,我希望夫人能与对方私下调和,不必闹上公堂。”
章盈摸不清他心中所想,斟酌措辞道:“大人明察秋毫,自然是知道此事并非我铺上伙计的过错,分明是对方不饶人,能否调和,也不是我说了算。”
这话倒有了几分试探的意味,试探刘丰在这事上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有何立场。
刘丰定定地瞧了她许久,随即展颜道:“众人皆云貌美则性拙,此言差矣。恕刘某多嘴,夫人开铺之事,想来是为了城中百姓吧?”
商人逐利,若非如此,她一日日的真金白银砸在店里岂非有悖常理。
章盈未置可否,只道:“我哪有那般志向,只因身在越州,尽绵薄之力罢了。”
“夫人可知,上一任知府是为何撤职?”不等章盈回复,刘丰自顾自道:“钱家,袁家,陈家···这越州城中豪商世家众多,他们相互制衡,盘根错节,掌控着城里的财贸命脉。若想头上这顶乌纱戴得长久,便不能偏倚向某一方。上一位便是不懂这个道理,最后才被人告发贪污,落了大狱。”
“大人所言何意?”
刘丰轻点桌面道:“我只是想提醒夫人,贸然出头,与其中某一方对抗绝非明智之举。况且钱家掌握城中大部分粮食,猝然乱其根本,于百姓而言未必是好事。”
章盈略作思索,“大人所言极是。既然大人心系百姓,那我想请大人出面,与钱家当面说和。”
“易夫人果真聪慧。”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刘丰才命人送章盈出门。
上了马车,章盈靠在车壁上,乏力地闭上了眼。
以前她从不觉得,与人交谈也是一桩这么费神的事。
碧桃听了一晚上的哑谜,脑子里云里雾里的,忍不住问道:“娘子,刘大人究竟会不会帮咱们?”
“他是个好人。”章盈启唇道,而后她睁开眼,叮嘱碧桃:“明日你在府上准备一桌酒菜,请钱家,袁夫人和刘大人来府中做客。”
***
钱家虽然不满这位新来的易夫人已久,可毕竟在生意场上混迹多年,也不会轻易撕破脸。米铺的事,能讲和自然是最好,毕竟谁会与钱过不去。
晚膳时钱家掌事之人还是应邀来了易府,不过人虽来了,气势却不饶人。见桌上只有认识的几人,钱傲撇嘴,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这位易夫人当真是气派十足,连刘大人都要干坐着等她。”
少顷,章盈才衣着华贵,打扮精致地从里屋款款走来。她眉眼从容,单嘴上歉意道:“不巧在外谈了一桩生意,让诸位久等了。”
她眼神一一掠过其余人,最后落在了钱傲身上,“这位便是钱掌柜吧,久仰。”
钱傲抬眉瞥了她一眼,冷哼道:“不敢当,易夫人一来越州便要断了我钱家的生计,我可担不起这句‘久仰’。”
他一开口便夹枪带棒,章盈却不恼,坦然走到桌边坐下。“钱掌柜此言,是在怪我了。其实我初来此地,丈夫又不在身边,只不过是想寻个谋生的法子罢了,并非有意得罪钱掌柜。”
钱傲轻笑一声,拍响了桌子,“各地都有各地的规矩,只怕易夫人逾矩了吧?我知道你有钱,可我钱家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桌上其余人面上一惊,刘丰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酒,最后俞婉出来打圆场,“钱掌柜息怒,有话好好说。”
钱傲不予理会,锋利的视线对着章盈。
果真是恶人有理。章盈腹诽一句,开口道:“钱掌柜误会了,其实我是想找个机会,与你做一笔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