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粗糙的手掌重重拍了两下张忠民的膝盖,堵住他推辞的话。
“家里就这些了。不够的话,你自己再想法子。”
“大爷……”
三叔也从外套內袋里摸出三沓钱,放在那五沓旁边。
“明天我再去银行取两万给你,你妹要上大学了,有些钱不能动,家里能动的,就这些。”
他抬眼盯著张忠民,说:“帆破了就补,船沉了再造,脊梁骨没断,就折不了!”
四叔、五叔也默默地把准备好的钱堆上桌面。
看著侄子泛红的眼圈,四叔往他身边靠了靠。
“你有钱时没忘了村里,又是盖小学,又是修路的。咱渔家人不兴说谢,当年我们没谢你,现在你也不用谢我们。”
五叔在一旁点了点头。
“就是!村里就你最有出息,叔伯们都看好你!”
张忠民抬起头,声音有些发哽,“四叔,等我有钱了!一定再给村里盖个中学!”
四叔笑著说,“好,叔信你!钱不急,我们都留著要用的了,还钱的事儿,等你有了再说。”
说完,老汉们纷纷起身,就准备离开了。
走到院门口,大爷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著出来送他们的张忠民。
“指头攥紧了才是亲兄弟。你爹妈走了,你就不恋家,一年也回不来两趟。以后再遇到难处,说出来怕啥?”
“能帮的,我们这把老骨头还没散架呢,帮不了的,你再慢慢想法子。不就是赔了点钱吗?算个啥!”
张忠民听到这话,扭过脸去,用袖子擦掉涌出的眼泪,喉咙滚动了几下,才低声应道:“知道了,大爷,我以后会常回来的。”
欠钱没怎么怕,可这人情债,沉甸甸地压在了心上。
这些叔伯,和他爹都算不上堂兄弟,平日联繫也少。
这个时候,愿意伸手拉他一把,靠的都是祖辈积攒下的情分。
送走长辈后,张忠民將茶几上的十几万收进抽屉。
然后找出扫把,仔细打扫起来。
小屋的铺盖卷著床单,有点霉味,晒晒太阳,晚上应该就能用了。
刚收拾好,又有几个眼熟却叫不上称呼的村里人,陆陆续续登门送钱。
六七个人,给他凑了近三万。
他急忙找来纸笔要写欠条,却被来人拒绝了。
人散尽,他独自坐在院子里发呆。
这钱,借得心里发烫。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了。
是三婶打来的,电话那头声音爽利,和往常一样,
“赛赛啊,三婶给你把饭菜都做好了,有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等会儿让你弟给你送过去啊。”
以前都是叫他去家里吃,席上还有村支书作陪。
现在,大概是怕他抹不开面子,特意说端过来让他自己吃。
他想说不用这样,自己没那么矫情。
可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就,再矫情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