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新皮囊的记忆,这具身体曾属于一个奴隶。
奴隶笨得惊人,脑袋里只有基本的常识和语言。活了十九年,奴隶甚至没能拥有一个名字。
他收获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赠礼,是刺入心脏的仪式匕首——被卖给某位贵族的第二天,他就死在了祭台上。
致命伤还留在祂胸口,深可见骨,没有半点愈合的迹象。
祂抬起头,环视“自己”的葬身之地。
这是一间格外逼仄的密室,光源仅有几根可怜兮兮的蜡烛。烛火轻轻跳动,阴影中不时浮现出尸骸轮廓,以及鲜血涂画的法阵。
祂嗅嗅发霉的空气,朝身下人打了个喷嚏。
充当肉垫的某人扭动两下,哼哼着抗议。
说起来,这家伙在人世的名气不小,连被圈养的奴隶都有所耳闻。
此人被称为“圣萨拉尔”,是家喻户晓的大英雄,最大的功绩是与混沌魔神同归于尽。
先不说“混沌魔神”这个蠢名字,同归于尽?简直可笑。
封印三百年间,萨拉尔每天都来挑战祂。此人一直点到为止,见势不妙就溜,无耻程度堪称一绝。显然对萨拉尔而言,维持封印才是头等大事。
问题是,除了肉。体挑战,萨拉尔同样热衷于精神折磨——他时常跑到祂身边,丢下胡言乱语、唐突喊话、或者自创的挑衅小曲。
祂深信萨拉尔离“英雄”这个定义很远,离“祸害”更近,至少比祂近。
祂忍不住低头观察祸害。
萨拉尔皮囊也换了。他成了那个活祭奴隶的年轻贵族,好像叫“卡恩斯”。
小贵族瘦得像干尸,一头脏到打绺的黑发。他眼底青黑,下巴长满胡茬,呼吸带着刺鼻的药味。
祂记忆中的萨拉尔一头灿金毛发,身体强壮——衰老前很强壮——和这堆柴棒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不,不对,他们有着同样暗沉的蓝眼睛。
现在祂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蓝,那是青金石的颜色。可惜祂依旧读不懂其中的情感,执着、狂热或是仇恨,这些情绪太过相像。
祂只知道,阴影之中,那双眼仿佛在燃烧。
……烧你的吧,现在祂有手。祂挪挪手臂,啪地捂住人类的眼睛。此人眼不见,祂心不烦。
“萨、拉尔。”
祂生涩地转动舌头,挤出有生以来第一个词。
萨拉尔身体猛地一僵。
……
“萨拉尔,又是萨拉尔。”
老艾肯打了个巨大的酒嗝。
几步外,吟游诗人唱得起劲,内容全是关于“圣萨拉尔”的陈词滥调。
自从世界诞生,灾夜如影随形。
传说中,“灾夜”是混沌魔神的诅咒。每隔一段时日,世界便会陷入黑暗。没有月光的长夜里,人间只剩严寒与荒芜。
三百年多前,圣萨拉尔与魔神同归于尽,灾夜就此终结。
悲悯高洁的萨拉尔,人类美德的化身……诸如此类的狗屎,他从小就听得耳朵起茧,小孩子才喜欢这种无聊桥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