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桃敏锐的品出他话中深意:“殿下准备做什么?”
李绍没回答,没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谋逆之心在他心中早已生根发芽,皇位之争鲜血淋漓哪里有什么骨肉亲情,他不会允许自己做第二个李瑛,他早已与禁军统领陈玄成暗中勾连,右相病重,杨锐权柄在握,杨锐何人?天资平平的蜀地宵小,才不足以制群臣,德不足以震天下,以裙带入仕,沾杨氏荣光,生得逢时而已。
元桃的心跳地异常猛烈,她非常清楚李绍的野心和手腕,他后殿那面巨大的山河图犹在眼前,这样的人又怎甘愿长久的屈居人下。
李绍微笑着,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有一件事确实做错了,那时离开吐蕃王子宅,我就该杀了你。”他虽然说着这样的话,眼睛确是温和无比的:“我何曾会想到会是这样。”他也有掌控不了的事,那就是心里的喜爱,“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去南阳等我。”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李绍微笑着说:“兴许我会尸骨无存,那样你就永远留在南阳,再不要踏回长安半步。”
元桃不说话,李绍安静的等着她回应。
她沉默良久,道:“我不去南阳。”
她这样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她说:“我哪里都不去,既然在长安安了家,我就只在长安,什么南阳,还不是换个地方漂泊。”
李绍说:“我并没有十足把握,如果失败,你会受我牵连的。”
元桃说:“这不劳殿下费心,若有危险我会提前逃跑的,才不会坐以待毙。”
这话有点出乎李绍的意料,也是,她也不是会殉情的人,是他想多了。
元桃说:“你这样,我会觉得自己是个负担,我才不是殿下的负担。”她的声音很好听,大眼睛里含着几分怒意。
李绍终是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倾身以唇封住了她的口。
他已经许久没有亲近过她,自从去岁上元节后,他刻意的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他害怕,怕不小心令她怀了身孕,在这样的时候,他什么承诺也给不了她,孩子吗?他已经做了错事,不想一错再错,以至于无法挽回,刀山火海也罢,他自己赴就够了,黄泉路上,他不想和她一起,她还很年轻,也学会了读书识字,她没有被权利和欲望迷住眼,有的是大把美好年华,他何苦将她坠入深渊,可是他又舍不得,舍不得,放不下。
起先只是轻柔的亲吻,温热柔软的触感,发丝里带着馥郁芬芳的桂花香味,他忍不住将她的下巴抬了抬,手臂环过她的腰。
元桃没有挣扎,这一次,她轻轻闭上了眼睛,她想她是喜欢他的,从他一个字一个字教她读书识字开始,从他告诉她不必追求做名贵的玉石,那怕只是个平凡的石子也很好开始,虽然他称不上善良,虽然他的心思幽深难测,可他确确实实将她从一无所知的混沌世界中带到另个锦绣天地间来。
至于刹叶呢,似乎太遥远了,遥远到她已经忘记了他的样貌,只隐隐约约记着冰天雪地中,他走在前面的模糊的背影,和因痛苦而瑟缩的消瘦身体。
元桃的一滴泪滑落了下来,沿着脸颊落直腮侧。
李绍感受到她流了泪,放开了她。
元桃用手背轻轻拭去那一滴眼泪,她的声音半点颤抖也无,丝毫听不出哭腔:“我知道你是何人?你是太子是储君,对权利的向往是刻在你骨头上的,我见识过你的无情,对孟氏也好,对废太子也好,我分明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李绍凝着她的眼睛:“那你到现在也还是这样认为我的?”
元桃说:“我不知道”她不知道,一个人的好与坏又岂是一个字能够概括的,她只知道当她应该抽身时,她已经做不到了。
李绍拉下她的手,将她抱至榻上,鹅黄色的帷幔被清风吹得徐徐飘动,窗外天空如洗偶有白得似棉絮的云,院子里老槐花树仍旧开得正盛。
……
王斌跑来丽政殿禀报事务,见殿门禁闭,问了问当值奴婢,才知元桃自一个时辰前进去就没出来,主子那点事他岂能不明白,这会儿也不好进去打扰,只是离远了些,在廊下等候着,算了算时辰,今夜恐怕是回不去安邑坊了,便知会奴婢晚些时候多备一份晚饭。
果然殿门打开时已经到了宵禁时分,元桃肚子饿,齐胸襦裙穿起来又麻烦,李绍索性将自己的袍子给她穿上,他给她将扣子一系道:“先裹着免得着凉。”
元桃不得不感慨,这男子的袍子果然是方便得多,而且不勒着胸口,也更加舒服,她站起来赤着脚在地上转了两圈,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李绍身量太高,这衣裳穿着拖地,袖子也有些拖沓,道:“难怪杨骁总是喜欢穿圆领袍子,果然舒适方便。”
她这模样可爱得紧,李绍微笑道:“你若是喜欢就令人裁一身,过来吃饭。”
案几上摆着的有鲜美的蒸鳜鱼,炙羊肉,烤胡麻饼,桂花糕,都是她喜欢吃的,他从来不讲究什么规矩礼仪,况且现在又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就更不甚在意了,将鱼腹刺少的两块白肉夹下放在她的碗中,自己则拣了块鱼脊,他举止斯文,将细小的刺摘去方才入口。
食不言寝不语,元桃这会儿却总想和他说话,见他垂着眼帘慢条斯理用膳,也只好忍了住。
李绍淡淡道:“我只是习惯,你若是有话讲就照常说。”
元桃将嘴里食物咽下,取茶水净口:“窣干真的是我的阿爷吗?”
李绍说:“你再早些的记忆一点都没有了吗?”
元桃摸着手中银箸,皱着眉头思考许久:“似乎有一些,都是零零碎碎的声音,父母容貌我完全不记得。”
李绍说:“就算是又如何?你已经是元桃了,河北近来异动频频,就算是真的,你也要一口咬死了不是。”
元桃明白这个道理,很多事情已不可能再掀开,既然已经过去,就永远的尘封好了,她只是想知道,她的父母当初为何抛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