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桃与杨骁对望一眼,正欲叫裴昀,回纥士兵却追了出来,口中吱呀说着听不懂话,一戟将嚎啕的婴儿贯穿,鲜血喷溅在元桃脸上,滚烫的。
那女人先是愣住,而后缓缓看向怀里鲜血汩汩的死婴,发出凄厉尖锐的叫声,刺破耳鼓。
回纥人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拖走,死婴掉在地上,鲜血渗入黄泥地里……
裴昀刚打发完回纥人回到马车里,方才的一幕他也全看到了,皱了皱眉,将车窗帘子放下,“别看了,我们现在就出洛阳城。”
车夫狠狠抽了下马鞭,马车辘辘行驶在洛阳街道上。
无处不在的回纥人,耳边瘆人至极的凄厉惨叫,不知的还以为东都沦陷至外族之手。
元桃不禁问:“怎么会是这样……”
裴昀说:“你别管了。”
“这就是向回纥人借兵的代价吗?这就是……是陛下想要的克复两京吗?”元桃问道,那哀嚎声和惨叫声让她的骨头都跟着起了层刺似的。
裴昀没有回答,只是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们难道不是大唐的子民吗?”元桃问道,声音似乎仍旧平静,细听却隐隐在颤抖。
随着马车驶离洛阳,那惨叫声也渐渐淡去,天边残阳如血,偶有大雁成排而过,宛若人间地狱的东都洛阳,也似乎只是一场噩梦……
……
马车辚辚,于十一月隆冬时,终于抵达了长安东边不远处的华州
夜晚时分,一众人马停下来休息,裴昀在火堆旁烤羊肉,滋滋油光伴随着肉香扑面而来,鸢儿跳下马车,眼里是掩盖不住的即将回到长安的喜悦,“也不知皇孙女如何
了?这么久没见,有没有长高。”
杨骁没在马车里,而是一路骑马,瞧着元桃打开车门出来,道:“永王今日又是滴水未进。”
元桃从裴昀手里割下几块烤熟的羊肉,又挑了两个烙饼径直向关押李嶙的帐走去。
她挑开帐帘进去,李嶙正坐在榻上,不过才一个月,他就消瘦的两颊无肉,眼眶凹陷,手腕和脚踝上都拴着镣铐,神情呆滞麻木。
元桃无声叹息,将吃食放下:“永王是准备不吃不喝,将自己饿死?”
李嶙瞥她一眼,不予回应。
元桃打开烙饼将酥烂羊肉卷在里面,抵至李嶙嘴边,说:“没用的,明天就道长安了,你今天吃不吃,明日都饿不死。”
“卢挽风呢?”李嶙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问。
“还在逃亡,据说有人在岭南见过他。”元桃坐在李嶙身边,“他自知若是落网必死无疑,所以定会想尽办法不被抓住的。”
“那我呢?”李嶙望向她的眼睛,“你怎知陛下就定会饶恕我,他已经不是我的三哥了。”
“我不怕死”李嶙说,“我只是不想于他人之手,我不要作为贼子逆臣死于斧钺,那太耻辱了,我宁可自戕,元桃,你给我把刀吧,当我求你了。”他拉住元桃的胳膊,手腕上沉重的锁链啷当作响,似在哀求。
元桃沉默许久,拒绝了他。
……
王斌早早就命人将绫绮殿给收拾了出来,这里离李绍所在的紫宸殿最近,殿内向北可见望仙台,登台即可尽览太液池风光美景,与池中央蓬莱山隔相遥望,美不胜收。
昨日听闻队伍已至华州,王斌一大早便让奴婢宦官门将绫绮殿再打扫一遍,同时又仔细挑选了几个聪明伶俐的留在绫绮殿伺候。
王斌正里里外外紧张准备着,瞧见个身影走近,道:“陛下”
李绍刚刚退了早朝,身上朝服尚未褪。
王斌微笑说:“这不是今日元姑娘就能到长安了吗?奴婢想着把这绫绮殿再里里外外打扫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又把挑选出来的奴婢叫来:“这几个孩子机灵,特意留下侍奉元姑娘。”
李绍笑了笑,说:“你倒是用心,这样她反而不自在。”昨夜里下了雪,薄薄一层挂在枝头,李绍想起她的面容,神情变得柔和,屋檐上的冰雪似乎都消融了,说:“等到来年春暖时,在这院子里种上棵槐树,她会喜欢的。”
紫宸殿奴婢前来报信:“陛下,李觅先生到了。”
李绍叮嘱王斌说:“不必留这么多奴婢,等她回来了,令人传信给阿徽和阿南就够了。”
到底还是李绍了解她,王斌微笑着应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