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桃听罢沉默良久,而后向韦容行礼:“奴婢并无这样的想法。”不顾韦容骇然神情,一字一句清楚说道:“奴婢没想过享受殿下恩宠,至于子嗣,奴婢自知出身卑寒,更不希望他一生下来就遭受着世间种种算计,与其活在阴谋诡计里,命运不得自己掌控,不如不曾诞世。”
韦容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是”
“罢了,你退下吧。”
“诺”
……
元桃回到房门外时已经很晚了,屋内的油灯透过门窗缝隙散着暗黄色的亮,忽而人影投射在窗上,是陆霜,她已经回来了。
元桃想起陆霜袖口处闪着寒光的刀刃,心脏发沉,踟蹰片刻,推门进去,扬起笑脸:“陆姐姐。”
陆霜正在缝补破口的衣裙,亦露出微笑:“你回来了,这么晚又跑去了哪里?”
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元桃跟着装模装样,边脱外裳边绘声绘色说:“刘氏给我叫醒了,说是阿徽丢了,我出去找阿徽了。”
陆霜凝视着元桃,唇边带笑,只是那笑像是罩在脸上的一层面具,令人不寒而栗:“那你可找到了?”
“那是自然。”
元桃有意无意避开陆霜寒针似的目光,换下衣裳窝进被褥里,只剩小脑袋露在外面。
过了一会儿,陆霜也熄了灯,掀开被子躺在了她身边。
静谧夜里,呼吸声都分外清晰。
各怀心思,也不知沉默多久,陆霜忽然开口:“阿毛,你还记得那年并州吗?”
元桃心脏收缩,有种莫名难过:“记得”
陆霜望着元桃的背影,道:“我们都是奴籍,那年我被卖去高家做家奴,受人鞭挞,险些丧命,是你不要命去偷药来救我。”
元桃不说话,从陆霜平淡到极致的语气中感受到一阵莫名酸涩。
陆霜笑了笑:“那时候日子真简单,也真苦,简单在只要活着就好,苦在活着也是件很难的事,哦,对了,你还记得那年蝗灾吗?满天的蝗虫,把庄稼啃噬一空,饿死的人倒在路边,腐肉挂在骨头上,有的还没咽气就被拖走丢进沸水里煮。”
陆霜纤细的手轻
轻抚摸上元桃的背,元桃不受控制的一震,身体僵直,陆霜语调仍旧柔柔的:“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呢,那时候的你瘦瘦小小的,露出来的皮肤被晒得黑黑的,你那会还会杀人,动手的时候眼皮都不眨一下,我还记得你把刀捅进姓高的那人的肚子里,鲜血溅在我身上,你怕他没死透,还把他肚子给剖开了……”
“陆姐姐”元桃打断了她。
“怎么了?”陆霜含着笑问。
元桃喉咙发紧,吞咽下口水,艰难说道:“可以了。”
“可以了?”陆霜反问,明明心里也痛得像是钝刀子割,手指在元桃散开的乌发中穿插,仍旧继续说道:“可现在不同了,你有了新的身份,再不是那个被人欺辱的流浪孤儿,又得太子殿下庇护,大可不必为了生存而脏手。”
她执起元桃一缕秀发,笑说:“要不了多久,兴许你就成了太子妾室也未可知呢。”
第98章
“陆姐姐”元桃听不下去,转身看她,只见她那张淡极清丽的脸上正蜿蜒流下两行泪水,深夜里点星似的眼睛正凝着自己。
元桃心尖酸楚,伸手拭去陆霜的泪:“陆姐姐,你有我呢,你相信我吗?从今往后我不会让你再颠沛流离朝不保夕,我还有钱呐,等过几年我在长安城里置宅,就都搬去。”
陆霜安静听元桃说着,那双眼眨也不眨的望着她,蓦地,轻轻点了点头。
……
次日一早,太子妃令人来通传元桃,令元桃做阿徽的伴读奴婢,并催促元桃立刻过去。
元桃洗漱过后忙不迭跑去,敲了敲门,屋里响起李觅温和的声音:“进来吧”
元桃气未喘匀,轻轻打开门,李觅正手持一卷书,眼含笑意道:“你来了,去陪着阿徽吧。”
“诺”坐在阿徽身旁软垫上。
虽然都是清俊的年轻公子,但李觅这人和李绍不同,少了分天家威严,多了分神清骨秀,耐心极好,博学多才引经据典,不时还会提问她们两个。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午时。
午膳还没有送来,李觅正在批改留给阿徽的课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