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随意翻了翻她方才正在看的卷轴,是元桃的卷宗,道:“这卷宗上的内容你都记下了?”
元桃眉头紧锁:“记是记下来了。”
李绍一笑,将卷轴放回书架上:“那你还担心什么?”
元桃不安道:“但那是当着右相的面……”
“你很害怕右相?”
元桃缄口不言,只是用手掐着衣襟。
李绍含着笑:“你又没见过右相,如此怕他为何?”转身推门,长靴跨过门槛,语气平静半点慌乱也无:“走吧,你若是推辞不去,反而惹眼。”回头冲她微笑道:“安心,过了这关,你就是真正的元桃了。”
李绍这般泰然自若,倒是抚平了她心中不安,她三步做两步跟上:“我怕给您惹来麻烦。”
李绍并不回头看她,径直往南边宫门走去:“你多虑了。”又道:“李嶙亦正在右相府邸中等着你,你总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
出了东宫,上了马车,马车中央案几上放置着一张画卷。
元桃视线有意无意落在上面,是个四十有余的妇人,问道:“这是……”
李绍身体后倾,倚靠着凭几,说:“你只记住了卷宗上的人并不够,这是元母和画像,一会儿你要见她。”
“元母”元桃喃喃着拿起卷轴,画像上的女人有着双杏仁眼,弯弯的眉毛下有一颗芝麻大的小痣。
李绍说:“这是被流放前的画像,兴许会有些不同,倒是大抵特征差不了,你仔细记着,莫要认错了人。”
元桃郑重点头,将李绍的话一字一句皆紧紧记在心里。
李绍倒是显得淡然极了,徐徐斟茶,目光落在茶汤碧波上,道:“到了右相府邸,若是把握不准,就缄口不言亦或是装糊涂,你只要不说话,右相就抓不到你话中纰漏。”将茶递给她,黑眸里闪烁着笑意:“喝口茶润润喉咙,你太紧张了。”
元桃接过茶水只洇了洇唇舌,道:“我看起来很紧张?”
李绍笑说:“是的,洗刷冤屈,母女团聚,不该是你现在这幅神情。”
元桃长长舒口气,垂着眼帘看着元母画像,难以言说情绪在胸间涌动,静默片刻,道:“您知道,我是个夺走元桃身份的逃犯,倘若元母当场指认了我,又该如何……”
“不会的”李绍打断道。
元桃凝着他:“您为何会笃定呢?”
李绍笑笑:“如果你只是担心这个,那大可不必。”她明亮的眼睛里流动着担忧,自从上元节过后,她无一日不活在忧虑中,跟着他起伏跌宕,虽然身体的风寒已好,可心中仍旧郁结,令她看起来格外虚弱,他内心受她牵动,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温和,道:“你相信我吗?”
元桃说:“我相信。”
李绍微笑道:“那你尽管放心。”收回了手,推开窗子望着街上涌动人群,道:“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
李嶙正在右相府邸里,四面遮风屏都被仕女落下,厅堂里光线稍显昏暗,他有些焦急,在设好的位置上坐不住,起身在门口反复踱步。
李林辅坐在正位,案几旁放置着热炉子,炭火烧得热,仕女们将铁篦子置于炉子上,散朝时已进正午,这会儿再有三刻就到了未时。
李林辅热着茶,道:“永王,备了些菜肴,您先用些吧。”
李嶙对他印象本就不佳,知他突然横插一足绝非出自善心:“谢右相美意,本王不饿。”
被驳了面子,李林辅也未见不悦,嵌着笑意煮茶,少顷,白烟从茶壶中徐徐冒出,李嶙抻长脖子守在门口,忽然,禁闭大门被拉开,仕女禀告:“太子殿下到。”
李林辅浑然不在意,品口热茶,道:“请太子殿下入内。”
“诺”
李嶙听见李绍来了,松口气,回到自己位置一坐,这会儿也感觉肚子饿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了想,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片刻,李绍带着元桃从门外进来,元桃跟在李绍身后,小小一个,侧头瞄了瞄李嶙,他正对她微笑呢。
李林辅开口道:“太子殿下辛苦了。”
李绍微笑说:“不必右相辛苦,千山万水将元母接进长安来。”稍稍侧头,对身后元桃道:“还不谢谢右相。”
元桃这才从李绍身后出来,垂着眼帘行了个礼:“奴婢谢右相体恤。”
李林辅从位子上起来,脚步缓慢,来到元桃面前定住,一双豺狼似的眼睛恰好藏在这昏暗的室内,细细打量着她,从头顶到脚下,元桃脊梁骨顿时像是起了层毛刺,格外不自在。
“圣人已经下旨元英无罪,你还自称奴婢做什么?”李林辅开口道。
元桃点点头,仍旧避免与他对视:“右相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