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是传递回来的,很无言以对的复杂情绪,像是在说:她都要给你当娘了,你还始终记着她骑猪的模样。
伊珏想,这又不矛盾,她钻过坟,骑过猪,坐着椅子上过天,生个我而已,算什么大事。
钻过坟骑过猪的长平提前住进了布置好的产房,桑老自从收到纸片和鸟爪,三天一次地亲自登门给长平诊脉,持续了半个月,长平使人收拾出客房,让他住在公主府里,彻底满足了老头儿每天摸三次脉的心愿。
并纸笔不辍地记录了全程。
约莫就这两天便要生产,他甚至仗着自己年纪大,将头一次当爹的驸马都尉都撵走了:“老夫就在这守着,此处用不着你。”
又唤人在产房外搭了个小棚子,老头打算接下来绝不挪位。
长平还未发动,他又忍不住进产房摸脉,摸完就笑:“最迟明晚。”
说完取纸笔刷刷地记了一张鬼画符。
长平瞥了一眼,深憾桑老头年纪太大,否则该随沈杞修道,他们的笔迹缘分不浅。
十二分耐性地等他癫完,长平从脉枕上收回手问:“我这身体算是养好了?”
“没问题!”老头嗓音高亢:“那鸟腿奇了,这个生完你明年还想再生,也不必换驸马!”
被撵到院墙角落蹲着的驸马茫然抬眼,望向产房的眼神像个无助孩子。
“听到没?”伊珏懒洋洋地:“明天,这世间我又要来了。”
又突然振奋:“不知这身体长什么模样,我想要你家那双眼睛,好看极了,看狗都深情。”
那双眼睛是太宗太后遗传下来的,伊珏一句话炸的白玉山控制不住情绪,本能地想,你这一句话扫出多少狗。
住在旁人意识里最坏的结果就是如今这般,白玉山无法自控,每个心音都在伊珏的意识海里震荡:
“我在你脑子里关着出不去,你想要那双眼睛深情对视哪条野狗?”
伊珏的意识没有对他的失态做出任何失礼的回应,但浓烈的快活的情绪满满当当,要将里面蹲着的小人溺死在快乐的海洋里。
被浸泡在快活里的白玉山顿时锁紧意识,陷入自闭。
他将自己锁的再紧也无用,伊珏快活的情绪肆意浸润,直到情绪慢慢褪去,意识海的主人同他说话:
“几个月前你的问题我还未来得及回答。你问我是好着一口,还是因为你就是这副模样。”
他们很少会直截了当地谈论这些。
厮混了两辈子,许多事情在心照不宣里漫漫过去了,时光一直向前,像流水带走尖锐岩石,被打磨圆润的卵石沉在河底,等一个阴差阳错,从河底被推到岸上,才会曝晒在阳光下。
伊珏却说道:“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上辈子曾经遇到过一个刚学会化形的小松树精。”
是个捧着一捧松子喊着“小沈哥哥”要送他吃的小妖精。
很难得的树木修成的妖精,他一辈子也只遇到那么一只树木成的妖。
他说起那个清瘦的小少年模样的松树精,说起那时候伊墨看他的眼神,他很少会从蛇妖的眼里看到那么清晰明显的鼓励,似乎是很愿意,甚至迫不及待地,让他放下寻觅的承诺,去走一条截然不同,又格外轻松的道路。
“我其实动摇过。”伊珏说。
说完便沉默下去。
白玉山很轻地“嗯”了一声,了然于心的一个鼻音。
伊珏才继续说:“结果你也知道了。”
结果便是松树启灵修成人形,又能在涉世未深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情劫轻放一马,此后修行自在。
而“小沈哥哥”成了黄泉泥下土。